张艳和她的大伯子赵保安
男主角:赵保安,48岁,小儿麻痹症患者,体重56公斤。
女主角:张艳,35岁,体重49公斤,赵保安的弟媳。几乎每天,她都要凭自己柔弱的身躯,将赵保安背进背出,一背就是15年。
“弟媳妇背大伯子”在阳泉矿区蔡东社区传为佳话。
“多亏了这个弟媳,我有福气啊!”
阳泉矿区蔡洼小区依山而建,地势较高,坡路较多,且很陡。张艳家所在的35号楼可以说是小区的最高点。
8月5日上午,张艳不在家。一个大妈应声开门,她是张艳的婆婆。把记者领进儿子赵保安的房间,看到瓷砖地上有斑斑点点的污渍,大妈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小外甥女儿喝饮料闹的,没来得及擦,我年龄大了,眼睛也看不清了。”
坐在床上的赵保安光着膀子,正在编笊篱。一个枕头支撑着他的左侧身体,铁丝在他双手中游走。
赵保安上身敦壮厚实,下身双腿萎缩纤细,软弱无力。“那会儿的农村不像现在每个小孩都打防疫针,1岁多发高烧后就成这样了。”赵保安开朗健谈。
赵保安一家是河北徐水人,兄弟姐妹5个,他排行老大。父亲是阳泉煤矿矿工。22年前,按照国家政策,全家跟随父亲来到阳泉煤矿安家,并把户口迁了过来,因为超了规定年龄,赵保安的户口没能农转非,至今还在河北老家。也因此,未能吃上低保。
弟弟赵秋来初中毕业后,顶替父亲上了班。“我这弟媳妇,不是我夸她,那是真不错。你一个大伯子,人家不管你,你又能怎么地。编笊篱也是弟媳妇鼓励的,如果她对我不好,我啥也不干。家里的负担都在她夫妻俩身上,我能帮衬就帮衬点。心情好,也有劲儿干。以前跟家里的亲戚学过编笊篱的手艺。笊篱把、铁丝都得家里人给我准备好,放我床上,我才能做。我一刻也离不开人。”“进门这么多年,媳妇没跟我红过脸,有时候我叨叨她几句,她也不说啥。儿子上班,家里全靠她。能娶着这样的媳妇儿,我们家有福气呀!”一旁的婆婆插话道。
“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背谁背”
赵秋来高大帅气,因为家里有个残疾大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让他颇为苦恼。“刚搬来那会儿,在阳泉上初中,看着有些人家里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整日吵吵闹闹,心里很反感。找山西的女孩吧,一个是彩礼高,另一个是饮食习惯不同,挺麻烦的。她们追我,我都躲。家里除了我哥就我是男孩,将来肯定是我照顾我哥,我的条件就是你对我怎么样无所谓,但必须对我哥好,否则依我的脾气准离婚。”
每次相亲,赵秋来首先把自己的家庭状况向对方介绍一番。许多女孩一听说家里有个残疾人,都吓跑了。
张艳是河北保定人,1995年,大姨上门提亲,给她介绍的对象就是赵秋来。“全家人的担子都在艳子一个人身上,还得照顾大伯子,这门亲事肯定不行,就不必去看了。”张艳的母亲一听对方家里有个残疾人,当即拒绝了。“成不成先过去看看总成吧。”大姨劝道。张艳的大姨夫跟赵秋来的父亲既是老乡,又是多年的同事,两家相交甚好。碍于姐姐的情面,张艳的母亲决定带着女儿到阳泉走一趟。
谁承想,张艳对这个大自己两岁的男孩一见钟情,无论母亲说什么,就是要跟对方结婚。于是两家人第一次见面就定了亲,接着就筹备结婚,没有恋爱,两人闪电结婚。“给了她家2000多元彩礼钱,等于我白捡了个媳妇。”赵秋来美滋滋地回忆。
婆婆、公公、大伯子、小姑子,一大家子住在50平方米的房子里。锅碗瓢盆难免会有摩擦。
张艳刚进门,婆婆就担心,万一这个儿媳妇对自己大儿子不好咋办。“我都想好了,如果她对我们不好,我就跟大儿子离开这个家,哪怕去外面流浪。”婆婆说。
21岁的张艳善良贤惠,一进赵家门,很快从独生女进入媳妇的角色,做饭洗衣家务活全包。公婆年事已高,丈夫在矿上上班,她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大伯子的责任。大到为其换洗衣服,小到端洗脸水、洗脚水,事无巨细。
矿上为了照顾赵家人,特意给他们分了套一层的房子,出门虽然方便了,但时不时有异味往上翻。为了避免家里有异味,只要不是恶劣天气,赵家人就去离家几十米远的公厕上厕所。“小便可以给他个瓶子接,大便就得出去。背出去再背回来,一天得两三趟。”张艳说。
第一次背大伯子是什么时候,张艳已记不清。两人当时共同的感受是“很难为情,不好意思”。“我还害羞呢。”赵保安说。“他上班不在,公公婆婆年龄大了,我不背他谁背?总不能让大伯子一天到晚在家里闷着吧。”张艳说。
伏在弟媳背上,他感觉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张艳在附近的理发店打工,每天中午11时30分下班。赵家人喜欢吃面条。8月5日中午,丈夫出去买回了面条,婆婆做了炸酱,弄了一盘黄瓜丝,张艳下班回来,全家人准备吃午饭。
张艳给人的第一感觉很瘦,但动作麻利,说话直爽。赵保安要去厕所,张艳坐在床边,双手背过去搂着大伯子的腿,赵保安的双手搭在弟媳妇的肩上,张艳一用劲,大伯子伏在自己背上。赵保安的三轮车在一层过道放着,从床上到三轮车上,不到30秒,然后赵保安摇着三轮车去上厕所。上完厕所回来,张艳再把他背进屋里。动作娴熟。
接着,张艳打了半脸盆水放到大伯子床上,拿着毛巾在床前候着,赵保安洗手顺便抹了把脸。洗漱完毕,张艳把水端走。又进来把饭桌搬到赵保安床跟前,全家人边吃边聊天。有时候,怕弟媳妇背自己太累,赵保安只要出去就在外面呆着,吃饭时,他坚持让弟媳妇给自己端出来。“在饭桌上想吃啥菜可以自己夹,在外面多不方便。”弟媳妇硬把他背了回来。
当他伏在弟媳妇的背上,感觉生活又充满了希望。“每次她背我,我都很心疼啊。觉得自己给她增加了负担。”
小区里大多是很陡的坡路,赵保安摇着三轮车能下去,却摇不上来。需要两三个人往上推。赵秋来在家时,在自己的摩托车后面系根绳子,另一头系在大哥的三轮车上,就这样往上拖。丈夫不在时,张艳都得请邻居帮忙。久而久之,附近的邻居都知道张艳背大伯子的事,都羡慕赵家娶了个好媳妇。
赵家三室一厅,怕哥哥热,弟弟给赵保安的屋里装了吊扇。赵保安喜欢听戏曲、听老歌,张艳结婚时置办的组合音响就在他屋里放着。几年前,赵保安屋里的小电视机坏了,张艳又把自己屋里的大电视搬到了大伯子屋里。吊扇的开关和电视机、音响的电源插座都在赵保安的床头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够着。
在家里编好笊篱,赵保安就会摇着他的三轮车,载着笊篱去矿上的农贸市场叫卖。“别人一见到我,就知道我不能自理,看我穿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没什么味儿,就问我,‘这是谁伺候你啊’?我说弟媳妇呗。”
在弟媳妇的悉心照顾下,赵保安又重新拿起了编笊篱的手艺活,人也变得开朗乐观起来。
“无论多累,我不觉得委屈”
赵保安每天早晨都要出去,若是没有编笊篱的活儿,他就在外面呆着,跟小区的老人们打打扑克聊聊天。夏天好说,冬天冷,出去就得回来。“大伯子坐得稍低点就背不起来了。”
张艳对这个大伯子没有丝毫怨言,反倒是赵秋来有时候跟哥哥抬杠几句,一家人说过去就没事儿了。
公公4年前病逝,婆婆高血压,儿子上学,小姑子出嫁,张艳的负担比以前更重了。更让她痛苦的是,丈夫去年查出腰椎间盘有问题,前几天又查出尿结石。从去年开始,丈夫因为身体原因没法正常上班,家里入不敷出,连以前的积蓄也花光了。“他不上班,我们这一大家子总要生活呀。”趁儿子放暑假,张艳在矿区一个理发店找了个活儿干。打扫卫生、洗发染发。早晨上班前,她要把全家人的早餐准备好。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把家里整个擦一遍。“我娘家就我一个姑娘,但婆家离不开我,我每年只能回老家一趟,也帮不上父母什么。当时自己年轻没考虑那么多,就看上人家这个人了,现在没辙了。跟他这么些年,无论多累,我不觉得委屈,也不后悔,就是觉得,他要能正常上班,我们这个家也还可以,现在我俩因为这老吵架。”泪水在张艳眼眶里打转,为了掩饰自己的泪水,她抓起大伯子床上的一块小方巾,使劲在眼睛上擦。张艳直言快语,毫不避讳旁边的大伯子。“他现在不是有病吗?”赵保安安慰着弟媳妇。
张艳说,等儿子开学了,她就得辞掉这份工作。她也想跟社区反映一下,看能不能帮自己找个既能照顾家,又能赚点零花钱的工作。对于大伯子,她说,只要自己能动就会一直背下去。
本报记者 何玉梅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