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中国学生总喜欢一个人独处?”
浙江大学的韩国留学生金毅然已经在中国生活4年了。在校园里,她经常看到这样的情景:中国学生总是独自一人到食堂吃饭,不到10分钟就吃完了;总是一个人骑自行车上下课,而且骑得飞快;总是一个人在校园散步,耳朵里还塞着耳机……这些在她看来要与朋友一起进行的事情,中国学生往往是一个人完成,难道他们真的习惯独处、享受孤独的感觉吗?
大学里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是个位数
在上海念书的大四学生沈洁,刚入校时也跟很多新生一样,认识交往了不少新朋友,有一段时间大家总是一起上下课、结伴吃饭、深夜卧谈,假期来了就一同出游,或是一起去很远的家具城挑选镜子、台布来装点寝室。
“那样的日子差不多持续了一个多月。”沈洁将其形容为蜜月期。很快,大家投入到“百团大战”,由于各自的兴趣爱好不同,沈洁和她的朋友有的参加了创新俱乐部,有的进了校报,有的选择去学生会工作。
刚开始大家还相互鼓励,约定要经常抽时间相互交流,一起在学校闯出一片新天地。但很快他们的生活就被各种社团活动、项目策划所淹没,每天都是踩着铃声进出教室,赶着熄灯点返回寝室。
大一下学期,沈洁趁着小假期想邀请寝室同学去周边景点旅游,但挑了好几个日子,不是张三要开会,就是李四有活动。最后,沈洁只好一个人前往目的地。本应该是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场景,却变成她一个人的水乡独行。
寝室的镜子脏了没人去擦,舍友卧谈的机会少了,有时甚至连见一面都很难。随着时间推移,沈洁越来越觉得被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包围,她开始尝试把友情寄托在社团里新认识的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身上。
但是,沈洁所寄予厚望的社团好友们在关键时刻也十分“不给力”。大二那年,沈洁办理出国交流手续,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些社团里有交流经验的同学居然也跟学校的行政人员一样说话绕来绕去。明明有人知道什么事儿该在哪里办,但要打听点有用的消息比挤牙膏还难。
一次课堂自由讨论时,正巧说起这个话题,沈洁忍不住把她在学校感受到的孤独和无助一股脑儿地吐出来。话音刚落,班上另一名同学马上接话说,自己的朋友虽多,但知心的基本都是中小学认识的人,大学里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是个位数,关键时刻能伸手帮一把的更是少之又少。
“你们看上去不是朋友挺多的吗,怎么会这样呢?”听完他们的发言,老师直呼意外。
网上好友到头来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随着电子产品的普及,手机、电脑、Ipad随时都能便捷上网,很多寂寞的大学生,转而在互联网上寻找自己的情感寄托。在北京读大三的刘明现在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上人人网更新状态,把身边发生的一些细微小事或者心情的变化及时发布到网上。
“从机场打个车,司机说要去换班,然后跟着司机到换班地等另一个司机,另一个司机上车后说,快没油了,然后跟另一个司机去加油,然后塞车,开到学校宿舍竟然花了3个小时。”
“在大黑家排了一小时队,但吃面时听到了《灌篮高手》片尾曲,哈哈。不过味道实在是不如二里半拐角处的清真兰州拉面啊。”
……
这些絮叨的、好似流水账的语言总能迅速在网上引起回响。刘明认为,其实大家觉得这些生活小事很有意思,但在现实生活中却很难找到跟别人分享与倾诉的机会,网络则提供了便利。
经过一年多的经营,刘明的微博()“粉丝”已经有近200人了,关注度也超过了100点。看着有很多人回复或者转发自己的微博和校内状态,哪怕只有一个“顶”或者“赞”,甚至是“弹”,他都觉得很开心,“比起寝室里安静得只听到苍蝇飞,叫个人还要跟耳机隔音做抗争,跟微博上的朋友交流要轻松愉快得多。”
有一次,刘明上完高数课在楼道里遇到了一位常在网上交流的朋友,虽然是同系的,但两人之前从没见过面。因为常常互相访问个人主页,也见过对方不少生活照,他确信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就是经常和他聊到深夜、从老师同学到明星八卦无话不谈的“校园百事通”。可是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居然谁也没有主动跟对方打招呼,甚至连挥手也没有。“网上的朋友混得再熟,到头来也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刘明感慨。
压力和竞争奠定了大学生活孤独的基调
从成为大学生的这一刻起,就业的压力以及与周围同学的竞争关系奠定了大学生活孤独的基调。大家为了迎合社会的需求,在社团、实习单位磨炼,而友谊在与前程的较量中被不断挤压,变得越来越让人无暇顾及了。
才进入大一,高翔就参加了学院为新生举办的职业生涯规划讲座、名企学长学姐经验交流会。本以为就业、考研离自己还遥远的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很快,高翔开始强制自己把时间尽量多地放在学长学姐所谓“提高核心竞争力”的那些地方。慢慢地,他与朋友的通话时间从每天半小时,缩减到每天15分钟、5分钟,后来由于社团开会、写活动策划等大量事务缠身,他经常整个星期也顾不上跟朋友联系。即便知道这样下去会让自己远离原来的朋友圈子,他也只能选择继续忙碌下去,因为“时间有限,前途要紧”。
相互的竞争关系让大学生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高翔说,大学几乎所有消息都要靠自己打探,“不要还傻傻等待班长或者团支书的消息”,特别是一些选拔性的重要活动,不会有人主动在你面前大肆宣扬并邀请你一起参加的,如果错过了张贴在某个角落的通知,就只能怪你搜索信息的能力太差,“朋友,大多数时候都是向你炫耀比赛成果,而不是跟你分享参赛信息的那个人。”
在吃过一两次亏以后,高翔开始学乖,一有时间就去学校各大论坛搜索最新消息,但论坛上的人也不见得会乐意告知所有的事情,发个求教帖被人拍砖是常有的事儿。“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上网搜搜就能解决了。”——这还算是客气的回答,遇到坛友心情不好时还会被骂“脑残”。后来他也学乖了,每次发帖提问时,都会在标题前加上“土问”、“弱弱地问”等词语,以防挨砖。
在高翔的记忆中,只有到了开一些无关痛痒的会,或者那种凑人数的讲座时,就会接到无数朋友的电话和短信。“与其有这样的朋友,我宁愿一个人!”他说。
“越是害怕就越是被动!”在湖南上大学的郭松是个十分主动、好交友的人。进入学校后,他办了每月1000条短信的包月套餐,有事没事他总喜欢给认识的朋友群发短信,看到天气异常就告诉大家“我这里刚刚打雷了”,食堂师傅哪顿做得不合胃口了他也会广而告之“今天饭菜好难吃”。
“谁回复我了我就继续找话题聊”,经常“骚扰”同学的结果就是郭松跟许多人都成了朋友,他知道大家每天正在经历着些什么,谁有了心事也首先会想到找他诉说。“其实大家离开家都很孤独,很需要友情,我只是比较勇敢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辅导员点评
从寝室中寻找摆脱孤独的钥匙
“胡老师,什么时候有空?郁闷了,聊聊吧!”
北京师范大学的辅导员老师胡志峰已经工作4年多了,每每收到学生这样的短信,她总是有求必应,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往往是学生们最寂寞孤独,最需要朋友的时候。
在胡志峰眼中,现在的大学生独立自主能力较强,目标也很明确,但是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常常伴随着家长的过度关注和来自社会的巨大压力,“忙碌的同时又感觉空虚孤独”是学生中普遍存在的一种心理状态。
“现如今以班级为单位开展活动不像过去那样简单。”胡志峰说,她目前带的班上有78名学生,分散在12间寝室,召集所有的人见上一面已经是不容易的事,再加上现在的“85后”、“90后”个性多元、众口难调,靠班委会组织活动的效果往往不理想。于是她改变策略,以宿舍为单位开展活动,帮助更多孤独的学生找到集体参与的感觉。
每个学期开始的时候,胡志峰会让各个宿舍出方案,然后与班委一起商量做活动。因为活动是自愿参加的,“轮流坐庄”的形式不仅可以调动主办同学的积极性,鼓励他们发挥智慧设计出大家喜爱的活动方案,而且还能让他们充分体验到办一次集体活动的不容易,从而达到换位思考的目的。
通常在周三周四的下午,胡志峰会约上一两个寝室的学生,在宿舍里开展小型的素质拓展活动。为了引导大家说出自己的烦恼和困惑,胡老师还会搬出自己在辅导员培训课上学到的心理小游戏,让大家在笑声中敞开心扉。“有时候一聊就是一个下午,我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同学把平时不想跟别人诉说、自己默默承受的各种问题,坦诚地拿出来跟大家交流。”有了这样的氛围,有的人即使不愿在同学面前说出心里话,也会在事后找老师谈心倾诉。
“针对每个年级学生的不同特点,聊的话题也有所不同。”胡志峰介绍说,低年级的同学刚进入校园,怎么样帮助他们更快地融入集体、适应生活是谈话的主要目的。要尽量创造一个温暖包容的环境让新生不再感到孤单,同时也帮助他们养成了主动与人交流、参与活动的习惯。高年级的学生学习任务和社会活动都比较多,参与讨论会的频率不会那么高,但要抓住几个重要的点,比如说本科生科研课题答辩、求职遇到的问题等,召集大家一起讨论,巩固集体的概念和意识。现在胡老师带的班经过集体努力,拿到了七八个本科生科研课题立项和两个市级立项,“当大家看到这些集体努力的成果时,就会认识到仅靠个人单干,既势单力薄,也不可能取得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