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物流”卷款骗货何以得逞
楚天 □文/本报记者饶纯武 谭新杰 吕俊磊 实习生蔡能 图/本报记者刘大家
一头是货物，一头是货款，本质上说，两头都是钱。“黑物流”能够两头伸黑手，他们到底靠什么手段，钻了什么空子，最终携款甚至携货开溜，又何以在开溜后还对受害者口吐狂言，不怕法律制裁呢？调查发现，无论是交易制度，还是相关法律，都给了他们钻空子的空间。
拖 “代收货款”延时支付
和平大世界商户徐老板销售的家具，一般都是顾客上门看货，看中货物后当即定下，然后他就将货放在跑那条线路的托运部发货。一个星期后，他打电话给客户确认货是否已到。如果货物已到，他便去托运部结账。
托运部一般都是每周一、三、五的上午结账，所以不是随时都能拿到钱。可是按时间去取钱，托运部却总是以“顾客货款还没有打到”、“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再等等”、“过两天再来”等理由拖延时间。反复几次后，商户们再去讨要货款时，托运部可能已人去楼空了。据介绍，徐老板发往湖南醴陵的1.6万元的货款，就是这么被腾辉货运部卷走的。
和平大世界8—8区商户杨老板，今年5月21日，他将价值15700元的几个“套房”放在“北方”托运部发往安徽宣城。一个星期后，他给宣城的顾客打电话确认货物是否已到。对方表示货物不仅已到，而且将货款交给托运部一起带回了。于是，杨老板来到“北方”托运部结算货款，可他们以“现在手里资金不够”为由，仅支付了个零头5700元，并叫杨老板过两天再去。几天后，杨老板再次来到“北方”，对方支付了3000元，让杨老板“再等等”，并承诺“下次再来，我们一定结清余款！”可是，等杨老板再去时，连“北方”的影子都没看到，剩下的7000元也打了水漂。
从货运流程上来看，代收的货款在物流老板或物流公司手中周转几天至几个月的时间，给别有用心之人留下了可趁之机。
假 大肆制造“虚拟客户”
和平大世界8—12区的万老板介绍说，一家托运部卷款逃跑，众多商户蒙受很大损失，所以经常联合起来去找已潜逃的托运部老板。由于和平大世界周边的托运部多为湖南人开办，且汨罗市人占有较大比例，找起来并不困难。今年开溜的“腾辉”托运部的老板李志军就是汨罗人，所跑的线路主要是广西桂林和湖南浏阳。
腾辉物流失踪后，商户们在将各自的客户联系方式集中登记时发现，一些客户的联系电话竟然完全相同：有的是不同地域的客户，电话一样；有的是同一地域的不同名客户，电话也一样。记者从石磊家居刘先生提供的信息中看到，桂林客户周某、聂某的手机号相同；湖南浏阳彭某、醴陵彭某的手机号相同；醴陵的林某和陈某手机号相同。
今年5月，桂林的甘某用六个不同的手机号码，陆续打给和平大世界的商户要求订货，然后由武汉的“腾辉”托运部负责运输。商户的托运单显示，一个叫黄某的订货人，与甘某的手机号一模一样，而黄某也开着一家物流公司。
为证实自己的猜想，刘先生还专门跑到桂林进行核实。8月2日，刘先生按提货单上的信息，给桂林的客户甘某打去电话。电话里，甘某十分热情，欢迎刘先生前往。次日，刘先生一下飞机，就给甘某打去电话，但甘某的手机一直关机。
随后，刘先生找到了桂林广泰家具广场，欲证实客户甘某的真实身份。经了解，该卖场并没有姓甘的家具商，倒是有一个姓甘的物流公司老板。在知情人引导下，刘先生找到了甘某的仓库，虽然仓库大门紧锁，刘先生还是从窗户中一眼看到武汉同行发过来的货品。“这就是明显的虚拟客户，他们假送货，实际是在骗货。”刘先生和众商户认为。
和平大世界商户们分析，这些最后突击订的一批家具，将很快被他们开办的托运部变卖，被骗的家具很容易转化为现金。
险 货物安全仅靠“君子协议”
记者采访中发现，和平大世界的商户将货物交给“黑物流”托运时，未签任何合同或协议，“黑物流”收货后出具一张极不规范的《托运单》。记者见到，“兴旺”物流的《托运单》上，有一条“发货须知”涉及“代收货款”，单方面约定“如客户与厂家发生经济纠纷，与本公司无关”。《货运单》上仅有发货人、收货人电话及货物名称、数量和价格，无物流公章、开票人姓名，更未对发货期限、“代收货款”时限及违约责任作出约定。
律师认为，“代收货款”行为在合同法中的代理合同条款里，物流方作为第三方，在买卖双方交易过程承担的代理收款责任并不明确，特别是无偿代理行为，其责任更是相当地模糊。现在买卖双方将“代收货款”交给物流方后，对物流方该承担的责任和能力过度信任。
业内人士指出，对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来说，干这行来钱太快了，他们是冲着“代收货款”来的，只需要干几个月，再耍赖将供货商的款项拖几日，一旦手里的钱积攒到一个可观数额，他们就立即开溜。少数“黑物流”在积攒了众多托运货主巨额货款或接到价值不菲的货物时便居心叵测、铤而走险，大胆地开溜，玩起了“人间蒸发”；有的则是经营不善出现问题，等到货主发现“异常情况”，“黑物流”已人去楼空，给一些厂商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红峰”家具的杨女士表示，去年“正达”托运部卷走6000元，今年“腾辉”开溜又损失7000多元，“兴旺”失踪让3.7万元“代收货款”没了着落。事发后，杨女士跑到广西桂林、湖南等地，找到供货商也未追回一分钱损失，杨女士感叹“赚的钱没有物流跑的多！”与杨女士有相同经历的，还有“金达莱”、“梦迪轩”等厂家，他们事后才赶赴客户所在地调查了解，少数厂商追回部分损失，大多数未收回的“代收货款”最终不了了之。
糊 到底是纠纷还是诈骗
这些“黑物流”卷款潜逃后，商户们联合起来到辖区内的杨园派出所和徐东派出所报了案。警方初步认为“黑物流”的此行为属于经济纠纷，需到法院解决问题。因此，一直没有立案。于是，商户们一起来到法院，法院要求他们聘请律师。
然而，商户周先生曾在事发后专门赶到桂林并找到当地的公安机关，他们根据《刑法》第二十二条判定“黑物流”的行为属于诈骗行为。如果武汉警方立了案，桂林方面便能实施抓捕。他随后又去河南商城追讨货款，其间找到当地公安机关，他们判定“黑物流”的行为属于经济合同诈骗。
可是，究竟是刑事犯罪，还是民事纠纷，至今都没有一个定论。和平大世界8—16区的商户刘先生说：“我们很多受害者都联合了起来，不管花多少钱，付出多大的代价，跑多少地方，找多少有关部门，我们都希望能将这些‘黑物流’绳之以法，哪怕能彻底地查处一起，也是对这种猖獗现象的一种警告。”
与此同时，商户们还自己去寻找跑掉的“黑物流”老板。“腾辉”潜逃后，8—12区的万女士还打通过其老板李志军的电话。电话中李志军口出狂言：“我现在就在湖南，你们叫公安机关来抓我啊！我又没骗你们的钱，只不过拿了你们几十万。等我打工赚到钱了就还给你们。”
去年12月份，商户们还看到了已经潜逃的“恒兴”托运部的老板陈正龙返回和平大世界找老乡。可是，当时商户们苦于不能随便抓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正龙明目张胆地穿梭于和平大世界内，却束手无策。
有商户向记者透露，目前已经有许多人蓄谋开一些较大型的物流公司，筑起糖衣外表，再实施潜逃。他们看准的就是武汉物流市场这块“真空地带”。携款逃跑却能相安无事，此等只赚不赔的生意太具诱惑力。可是，无辜的商户却对未来的生意心存忧虑。
“代收货款”离安全还有多远
楚天 □文/本报记者饶纯武 谭新杰 吕俊磊 实习生蔡能 图/本报记者刘大家
对于“黑物流”带来的风险，和平家具大世界并非没有认识到，他们也有自己正规的物流体系，但因为运输线路限制，以及黑物流进入的低门槛，新线路的开发又迎合了市场需求，才给了“黑物流”生存乃至泛滥的空间。目前，要解决“黑物流”的危害，将其身份“漂白”、持证规范经营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将付款行为从物流商身上彻底剥离，斩断他们伸黑手的任何可能。
市场建物流收取保证金
代收款超限 系统自动报警
在和平大世界家具市场北侧，记者见到一个颇具规模的物流中心，各线路的收货点集中在一起，收发货秩序井然。和平大世界实业有限公司的柳经理介绍，1994年建成的和平大世界家具市场，前期一直以零售为主，近几年批发业开始发展壮大，物流业才慢慢得以较快的发展。由于一些“黑物流”频频开溜，市场商户蒙受了不少损失。2007年，为方便及保证商户的正常运营，和平大世界组建了物流中心，当时只开辟了三条线路。
据介绍，经过三年多的发展，现在发展到52条线路，每个线路有一个承运人负责经营。和平大世界根据每条线路承运人的资质和实力，硬性收取了保证金，并设定了代收货款限额。一旦收款时间逾期或金额超过限额，系统会自动报警，暂停其货运业务。比如，一个承运人交了20万元的线路保证金，其托运货物的“代收货款”总额只能以此为限，如果不能及时回收“代收货款”，和平大世界将暂停承运人的收货权。物流中心专人专场保管，最大程度地降低货物在各个环节的损坏风险，对造成损坏、丢失的货物一周内进行赔偿处理。
柳经理表示，和平大世界物流中心与承运人的协议每年一签，每年要对各线路承运人的实力进行摸底，以淘汰不能胜任的承运人，确保厂商的“代收货款”零风险。
正规物流线路资源有限
条件成熟要开辟新线路
虽然和平大世界的线路发展到52条，线路延伸至湖北省大部分县市，可这与市场商户及客商的要求还有距离。市场8-8区的多名商户反映，目前家具销售到湖北来凤、湖南浏阳等地的货物，和平大市场的物流都没有开通，只得交与场外的“黑物流”托运。
对此，和平大世界的柳经理认为，和平大世界物流中心作为一个物流企业，开办新线路要考虑货物运量、综合成本等因素，条件成熟后会逐步开通新的线路。柳经理遗憾地说，商户选择“腾辉”、“兴旺”等“黑物流”，主要是被其早期的垫付货款及所谓的介绍客户所吸引。“黑物流”敢于开办偏远的线路，为何和平大世界物流中心不能开办？对此，柳经理认为，两者的出发点不一样，大世界的物流站在上游厂商的角度考虑问题，优先考虑厂商的货物和资金安全；而“黑物流”则一味迎合下游客商，无限占用上游资金，一旦残局无法收拾，就会选择开溜。
柳经理还向记者透露，周边四五十家“黑物流”，占整个和平大世界物流总量的50%，其中30%至40%的线路，与和平大世界物流中心已有的线路重叠，和平大世界市场的商户有充分的选择权，许多商户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市场内外的运价几乎一致。然而，有些商户未意识到“黑物流”的风险而被骗。
办证仍难防范“黑心物流”
管理部门收保证金于法无据
“黑物流”携“代收货款”开溜，究竟是普通的经济纠纷，还是涉及经济犯罪？湖北今天律师事务所代天修律师认为，法律对此没有明确的规定，从目前实际情况来看，众多开溜的“黑物流”，并未受到法律的追究，希望法律对此加以明确，以免众多的“黑物流”纷纷效仿。
记者采访中，无证经营的“中意”物流老板金仁术表示，本报报道“腾辉”“兴旺”开溜后，工商部门已经深入和平大世界周边联盟路、德平路，要求“黑物流”办理工商执照，否则将予以取缔。他们已向工商部门提交了资料，等待审批和规范。
据了解，如果个人想开办一家货运公司，不需要任何注册资金就可以做到。申报者到工商部门办理营业执照，仅需提供个人身份证、固定经营场所证明，缴纳23元办证费，即可办到《工商营业执照》。经营者再去申办《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税务登记证》两种证照时，因对行业准入没有任何硬性规定，申请人提供齐备资料之后，相关部门就会批准。和平大世界周边“黑物流”，每家每年可发送上千万元的货物，简单的办证，仍难以保证“代收货款”的安全。
业内人士指出，外地曾有货运管理部门，对托运部收取赔偿保证金，以确保发货方“代收货款”的安全。在2004年7月7日《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许可法》实施后，职能部门向物流企业收取保证金于法无据，各地纷纷取消了这个“门槛”经营物流，没有了资金限制，物流企业运行的好坏，只能靠行业自律来约束和规范。
专家：可借鉴“淘宝模式”
第三方代管资金规避买卖风险
面对混乱不堪的物流市场，面对不断发生的“黑物流”携款逃跑事件，行业诚信面临拷问的同时，也让广大供货商的神经绷到最紧。
武汉作为华中地区最大的流通中心和货物集散地，现有和平大世界这样的大型市场数十个，良好的货物流动平台，可以扩大市场销售渠道，加快市场渗透提升市场影响力，货运公司作为商品流通中最重要的一环，该如何监管？这是一个亟待破解的课题。
“托运者只是送货中间人，他并无替卖家收款的义务，钱应由买方直接付给卖方。”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博导雷兴虎教授一语道破“代收货款”的隐患：“当商户把这两种关系混为一谈，并都让托运者去做，就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
雷兴虎教授表示，代收货款虽然省事，但极不安全。商家应改进交易方式，否则即使出现问题，也很难追究货运部的责任。商户和买家可采取银行划账等方法，如买方将货款划入一银行指定账户，收货后确定，经由银行划账给卖方。由第三家中立的金融机构来完成付款交接。这种模式有点类似目前淘宝网采用的支付宝。这样既可规避买卖双方风险，也不让他人有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