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为慈善抵押房产花掉百万积蓄(组图)

　　唐建华向记者讲述她的“慈善”经历。唐建华说，自己的人生很不平坦，行善也多次被人误解、歪看。

唐建华住的一间房里放着一些医疗器具。

　　唐建华展示“祖传”的“火针”疗法，她给别人“治病”用的火针已锈迹斑斑。组图/记者 邵骁歆

　　3月15日，长沙市芙蓉中路唐朝大厦25层，唐建华给救助的病人扎火针。图/记者 邵骁歆

　　“她不是真心做慈善。”至今在广州为女儿筹钱治病的李顺阳说。

　　“她就是金庸笔下的欧阳锋，做慈善走火入魔了。”湖南省红十字会事业发展部部长肖麦秋说。

　　“100%的人说我好，我只是个‘好好先生’；60%的人说我好，其他人说我不好，我就成功了。”“中国妈妈爱心联盟”主席唐建华说。

　　口号为“关爱弱势群体”的民间慈善机构“中国妈妈爱心联盟”，如今已国内闻名。不少找到唐建华求助的人都曾向她双膝跪地感恩，赞美声来自求助者、义工和媒体；但“几乎每个从团队离开的人都说她的坏话”，质疑声包括非法行医、夸大宣传、截留善款等。

　　2006年成立至今，这个土生土长的长沙民间慈善机构以及唐建华本人，始终背负着无休止的争议。

　　本报记者张祥 实习生王浩明 朱永杰 长沙、广州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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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环之下，“主席”的多面性格

　　2010年9月20日晚，一档名为《爱心捐款后借用还款，救命钱被用作房租》的新闻节目在电视台播出，节目未播完，观看节目的唐建华已勃然大怒，“我会找电视台麻烦的！”

　　节目提到3年前唐建华为衡阳人李顺阳的女儿募捐的事，说唐建华以及她领导的“中国妈妈爱心联盟”用募捐款交房租。“良心给狗吃啦，树大招风！”唐建华发牢骚，助理钟志英劝慰她：“我相信你。我知道你的为人。”

　　唐建华很快冷静下来，这样的情况她已不止遇到一次。

　　从2006年担任“中国妈妈爱心联盟”主席至今，唐建华很少主动联系媒体，但媒体总喜欢找唐建华，有的是给她做正面宣传，有的则是揪着外界对她的投诉。

　　唐建华说自己“已经习惯了”。

　　2006年9月，长沙一位名叫赵继云的义工组织成立了“中国妈妈爱心联盟”，而此前，唐建华是某保健品公司的总经理，她为该组织提供经费、场地和办公用品。

　　2006年底，唐建华替代赵继云担任了联盟主席。“抵押房产做慈善”、“掏空百万帮助贫困患者”、“神奇火针救助苍生”，关于唐的新闻报道中，这些词句被反复提及。

　　如今，“中国妈妈爱心联盟”已声名远播。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助者打电话，甚至带着病人登门。唐建华把每一个求助电话记在笔记本上，已经写满了十多个本子。

　　她热情接待每个求助者，抱起病弱的孩子喊“宝贝”，心疼得直哭。

　　她因为搞慈善“抵押了房产”、花掉100多万积蓄、与丈夫离婚，50多岁的她至今单身。

　　她抚养患脑瘤的湘西女孩石春琴2年多，为她治病。媒体报道过石春琴的病，唐建华抚养她的事情却少有人知。

　　她一边扶起双膝跪地的求助者，一边给他们拍照片，把照片放到网站上宣传，或者把事情编排成义演节目。

　　她对曾说过她坏话，事后又来求助的李顺阳怒吼：“我不管你，你去找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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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诈捐风波，唐建华数次落泪

　　2007年7月，为给患有“地中海贫血症”的女儿小惠治病，从广州一路乞讨到长沙的李顺阳接到一张陌生人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中国妈妈爱心联盟”的地址和电话。此后李顺阳和女儿小惠住在唐建华的办公室，小惠吃唐建华提供的药，李顺阳等待唐建华为他们组织一次募捐。但李不相信唐建华能治女儿的病，把药偷偷扔掉了。

　　2007年9月初，唐建华在“中国妈妈爱心联盟”成立一周年庆典上为小惠发起了募捐。一名叫“江湖”的歌手主动跑到台上唱歌，现场掀起小g.c，捐钱的人一度排起了队。此后类似的募捐举行了好几次，但事后李顺阳说没有拿到募捐款，李顺阳住了一年后离开。离开之前，李顺阳对唐建华说：“募捐的几千块钱我就不要了，就当付给你的房租。”

　　这件事让两人闹了个不愉快，此后他们少有联系。

　　2010年9月19日，一拨记者突然到来，采访这件已过去3年的事。第二天节目播出。受唐建华抚养2年多的石春琴看到唐建华的眼睛哭肿了。此后几天，“中国妈妈爱心联盟”的网站上多了几篇文章。石春琴写了《做慈善拍卖房屋借债交租遭诽谤》，文章里写道：“为什么？我们做慈善却遇到他们这样的人。”正在接受救助的尿毒症患者张鹏也写了一篇《还慈善一片净土》声援唐建华。

　　这样的指责和“反击”，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唐建华遭受到最严重的一次“信任危机”，是她救助一名叫小杰的患“地中海贫血症”儿童所引发的“诈捐风波”。

　　2009年底，“中国妈妈爱心联盟”在广州庆祝广州分会成立时，为小杰进行募捐，2000多元募捐款没有直接交给小杰的父母。小杰的妈妈张丽文多次找唐建华要钱，唐建华回答她：“钱在广州红十字会。”

　　2010年3月8日，张丽文带着几名记者去唐的办公室问：“那笔钱哪里去了？”过于直接的质问惹火了唐建华。“钱在广州红十字会，发票我也过目了！”唐建华怒了，众人不欢而散。唐建华的“顶头上司”，省红十字会事业发展部部长肖麦秋给唐打电话：“你怎么搞的！为什么不把钱给人家？”唐建华在电话里哭了：“我冤枉啊！”

　　事后了解到，这笔钱在募捐后几天就打入广州红十字会账户，肖麦秋向唐赔了不是。但张丽文没有向唐建华道歉。

　　此后，在江苏一家电视台的节目中，唐建华痛哭述说张丽文掀起的“诈捐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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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任危机，从起步就伴随左右

　　唐建华是“联盟”的绝对领导者，甚至包括“中国妈妈艺术团”的排练都要亲自指挥和领唱，错一个音，她就要求队员们重唱。但“从她这里走出去的人，都说她不好。”肖麦秋说。

　　周轩(化名)曾是“中国妈妈爱心联盟”的宣传部长，唐建华的得力助手，但时间越长，周轩越觉得“事情不对”。

　　周轩多次陪同唐建华替人治病，“有个病人的家属来求助，我看唐用火针扎病人脚踝，几天后伤口化脓了。病人妈妈说：‘你是土医生，我不要你治了！’”

　　2008年初，周轩退出“中国妈妈爱心联盟”，离开前，她向工作人员反复交代：“我以前在网站上写的宣传材料全删掉。”

　　医生王学艺(化名)是唐建华的“老熟人”，他曾向唐建华学习火针疗法。王学艺看到了一些令他失望的事情，“她用火针治疗时，用卫生纸擦血。而且她给病人吃的不是药，是保健品。”此后，王学艺得知唐建华没有行医证，就退出了。

　　退出“中国妈妈爱心联盟”后，周轩和王学艺很少对人说起这些事。

　　另一个让唐建华印象深刻的名字是“陈梅雷”。

　　30岁的陈梅雷因车祸致残，2006年10月11日，陈梅雷的父亲陈和生找到“中国妈妈爱心联盟”。

　　在等待募捐的时间里，陈和生在媒体记者面前讲唐建华的好话、写赞颂“中国妈妈”的七律诗、在多个场合代表受捐助对象发言……“做这些事都是为了等她帮我儿子募捐。”陈和生说。

　　2006年12月初，陈和生带着儿子回了祁阳。12月26日，陈和生赶到长沙，但募捐刚刚结束，募捐款中没有陈梅雷的那一份。

　　陈和生觉得自己被骗了，于是和唐建华大吵一架后离开。

　　4

　　两个“中国妈妈”的恩怨

　　陈和生离开唐建华的另一个原因是：已经离开“中国妈妈爱心联盟”的赵继云劝说他“不要在唐建华这里治病了”。

　　陈和生离开后不久，一篇《财迷心窍合伙陷害并误儿子治疗》的文章发在唐建华的QQ空间里。财迷心窍，指的是陈和生。矛头同时对准的还有赵继云。

　　大部分接受过“中国妈妈爱心联盟”救助的人都认识赵继云，大家称呼她为“赵妈妈”。在唐建华之前，赵继云已是湖南小有名气的义工。2005年5月20日，她倡导成立了“善行者爱心联盟”。一年后，“善行者”挂靠在了湖南红十字会名下。2006年9月初，赵继云将团队命名为“中国妈妈爱心联盟”。赵继云找到了唐建华，两人开始正式合作。

　　2006年底的选举中，赵继云落选，唐建华担任联盟主席。为避免两人争斗，赵继云被肖麦秋调到其他志愿者团队做义工。

　　唐建华至今认为，陈和生、李顺阳和张丽文的“反叛”都是赵继云挑唆，“她要整倒我，可以放马过来，我不会怕她。”

　　如今已没人提及为陈和生募捐的事。陈和生现在提起两个“中国妈妈”时，摇摇头说：“算了，不提也罢。”

　　2010年8月份，李顺阳再次陷于困境，他从广州给赵继云打来电话，赵无能为力。李联系唐建华，唐在电话中发了火：“我不管你。你找了赵继云，就不要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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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撑还能走多远？

　　“中国妈妈”的办公室在芙蓉路一栋写字楼里，几间陈旧的房子既是办公室，又是卧室。唐建华每个月都会为2000多元的房租发愁。办公室没有空调，肖麦秋提出送她一台空调，唐建华难为情地说：“我付不起电费。”

　　肖麦秋对唐建华是“又爱又恨”。

　　看到唐建华把医院放弃治疗的危重病人抬进办公室，肖麦秋会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行医证都没有，治死人的那天就是你关门的那天！”

　　省红十字会和省慈善总会的领导曾视察过“中国妈妈爱心联盟”，走时对肖麦秋说：“自己都吃不饱，还能帮助别人？这个人不能用。”肖麦秋左右为难，“她确实帮助了很多人，患者得到她的收留，即使治不好病，心里也会很感激啊。”

　　如今，肖麦秋对唐建华的“中国妈妈爱心联盟”实行“三不”政策，“不支持，不反对，不表扬。”肖麦秋说，“我警告过她：‘你再这样下去，选举也会把你选下去。’但如果没有她，这个团队早就散了。”

　　于是唐建华至今独自领导“中国妈妈爱心联盟”并苦苦支撑。但唐建华还在规划着一幅蓝图：“中国妈妈已经是‘国际慈善联盟’了，将来要办医院，做产业。

　　而事实是，来自外界的任何一项指责、一次投诉，或者一起不可预知的医疗事故，都有可能让“中国妈妈爱心联盟”关门。

　　肖麦秋至今觉得遗憾的是，唐建华和赵继云没有保持合作，“如果唐建华不放弃公司，而是提供资金支持、发展医疗，和赵继云友好合作，联盟可以做得很好。”

　　“她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一名始终跟随唐的义工说。

　　“她不是真心做慈善。”李顺阳说。如今，李顺阳的女儿小惠还躺在广州一家医院，做完骨髓移植手术后，小惠的身体出现严重排斥现象，后续的治疗费没有着落。

　　为小惠义演过的歌手“江湖”也在广州，李顺阳和他成了好朋友。江湖也说：“她根本不是真心做慈善。”此时老实巴交的李顺阳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怪她，其实她也不容易。”

　　[对话]

　　[对话]

　　走火入魔？

　　那是因为我太执着

　　记者：你的争议非常大。

　　唐建华：是的，但我不在乎，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做慈善是一个长期的事业。

　　记者：为什么那么多人说你坏话？

　　唐建华：他们都是没素质的人。我卖掉房产，免费为他们治病，他们却不懂我的苦心。如果100%的人说我唐建华好，我只是一个好好先生，如果60%的人说我好，其他人说我坏，我就成功了。

　　记者：几乎每个离开的人都说过你坏话，是不是你有些地方做得不好？

　　唐建华：我觉得我没错。说我坏话的人，都是赵继云挑唆的，她一直在想办法整我。

　　记者：你有医术，为什么不考虑放弃慈善去开诊所赚钱呢？付出这么大代价，值吗？

　　唐建华：我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

　　记者：有一个对你的评价是：你是个做慈善走火入魔的人。你怎么理解？

　　唐建华：(大笑)那是因为我太执着。

　　[专家意见]

　　慈善不是想做就能做

　　方向新 中国社会学学会理事、湖南省社会学学会常务副会长

　　中国没“慈善法”，但不缺针对民间组织的法律法规，我国民间慈善做得不好，主要是管理问题。除了要加强法制管理，最关键的是加强民间机构的组织管理。

　　一些西方国家的民间慈善为什么成熟，因为民间慈善团体之上有一个专业组织，比如行业协会。不能靠民间组织单独运作，应该由协会等统一管理和监督。慈善团体遇到困难时，行业组织也能对其进行指导、帮助。这样才能保证民间慈善的公信力，真正发挥实际作用。

　　另外，要提高民间慈善的行业门槛，慈善不是任何人想做就做的。民间慈善机构的负责人需要经过专门培训，有较强的专业知识，遵守相关的法律法规。

　　民间机构需要很强的自律性，但自律性不能保证规范运行，所以需要加强法制管理和组织管理。

　　有关唐建华的部分媒体报道

　　●2007.10.6，北京晨报，《女医生花光百万积蓄办公益慈善机构救患者》

　　●2007，家庭杂志，《掏空百万救助贫困患者，血泪托起“中国妈妈”》

　　●2007.11.6，湖南日报，《“中国妈妈”爱心联盟施爱孤残病童》

　　●2007.12.9，长沙晚报，《耒阳7岁男童身患尿毒症 “中国妈妈”爱心联盟倾心相助》

　　●2008.3.9，中南新闻网，《材料学子携手“中国妈妈”援助重症地中海贫血幼女李惠》

　　●2008.7.5，江苏教育电视台，《执着》

　　●2008.9.27，湘西生活网，《“中国妈妈”唐建华用心呵护湘西“妹芽”小春琴》

　　●2010.7.12，武汉晨报，《“中国妈妈”探望发烧男童，诚邀到长沙免费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