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医学院毕业生当门卫 欲推广医学教育新法

做宿舍门卫的北大毕业生

　　北大医学院毕业生、副教授、门卫。在人们看来，这三种身份是一个矛盾体，却集合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是首都医科大学燕京医学院的李彬。李彬是河北张家口人，笑起来一脸憨厚。近日，这个貌似笨拙的人却公开在网络上实名发帖，指出目前医学教育存在的弊端，并推销自己的医学教学法，他的言论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李彬为什么要这么做？

　　做门卫的北大毕业生

　　(以下简称燕)：为什么自称北京大学毕业的门卫？

　　李彬(以下简称李)：严格来说，我是北京医学院毕业的，也就是现在的北大医学部。我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考生，当时我已经在张家口参加了工作。我现在的身份是首都医科大学燕京医学院男生宿舍的门卫，可以说是那一批大学生中最失败的人。

　　燕：从北大毕业生到门卫，中间是一个什么样的演变过程？

　　李：这个说来话长。1982年大学毕业后，我去了一家生物研究所。我高考的志愿是当临床医生，却被调剂到药物化学专业。我在那家研究所，每天面对一堆仪器和瓶瓶罐罐，时间不长就烦了。第二年，我去了《健康报》，做医学教育和科普。

　　其间，我研究出了一种教学方法，如果这种教学方法获得推广，将使很多人获益，我也会成为一个夸美纽斯似的教育家。正是怀着这种想法，我来到了高校。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太天真了，中国的高校有它自己的运转逻辑，我无法适应这个逻辑。最后，我连副教授都干不了了，从今年元旦开始，被派到男生宿舍来当门卫。

　　燕：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逻辑？你遇到了哪些挫折？

　　李：现在的大学就像一部机器，它每天都在生产论文和课题。就拿我来说，我是副教授，每年必须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一篇以上的论文，两年之内，必须申请到一项校级以上的科研课题。

　　很多论文没有价值，或者是把简单的事说得复杂了，还有版面费这样的潜规则，我不愿意去做这样的事情。另外，在课题申请上，行政化越来越明显，普通老师申请很难，你要跟院长和一些掌握资源的人搞好关系，在这种环境中，只有八面玲珑了，课题、经费才有保障。现在高校行政权力向学术延伸趋势明显，只有成为学术权威，才能坐稳行政位置。

　　高校也是身不由己，大家都在比一堆数字，比论文数量，比科研课题，背离了大学的宗旨，受害的其实是学生。在大学，很多老师都在忙论文和课题，根本无暇耐心回答学生的问题，见一面都难。

　　燕：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李：我也申请过课题，失败了。还有，很多高校都会让学生评价老师。如果你监考严一点，如果你考试前不划范围等等，都会招来恶评。我就曾经被评为倒数第二。妻子去世后，我得了一次脑中风，记忆力大不如前，我想干脆放弃，主动要求去当门卫。

　　我只是希望在死之前，我的教学方法能得到推广。

　　由误诊想到的教学方法

　　燕：你的教学方法是怎样摸索出来的？

　　李：还得从我做记者时说起。有一次我去石家庄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医学哲学会议，专家们在作大会发言时说，现在各种先进的大型诊断仪器的普及率越来越高，医生依赖于各种仪器作诊断，结果是越来越不会看病，误诊率居高不下，在25%-45%之间。

　　当时，我听了这个数字感到特别震惊。后来，我就一直关注和研究这个问题。

　　这和我的个人经历也有关系。我的母亲被误诊，过早离开了人世。我的爱人患乳腺癌，做了一通仪器检查后，被误诊为腰椎肩盘突出，错误的诊断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她去世后，我上法院起诉了那家医院。

　　燕：现在医学进步了，误诊的危害是不是下降了？

　　李：应该还是在这个数值之内，实际的可能比这个还高，因为很多患者不知道被误诊了，没有谁较真。中国每年的执业医师考试中，大学本科毕业生有一半不及格。如果换算成百分制，仅少数能考到70分。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执业医师考试题主要是选择题，从5个答案中选一个，不会的可以猜，猜错了不扣分，猜对了给分。我认为，考试规则应该改成这样：答对了给分，答错了扣同样的分。这样更符合实际，因为医生面对的是病人，不能靠猜，猜错了误诊误治将给病人造成身体和经济上的双重损失。由此看来，实际的误诊率绝不是50%就到头了。之所以造成这种状况，和中国的医学教育质量有密切关系。近年来，医学高校尽管发表了不少教学论文，搞了不少教学课题，但是对于提高医学教育质量没有多少实际效果。

　　燕：误诊是科学界的难题，发达国家也无法避免，你的方法能奏效吗？

　　李：医生既是天使，也是杀手，我希望我的教学方法实施后，能尽量缩短一名学生成为合格医生的时间，让学生把应该学明白记清楚的知识掌握好。我看到过一个报道，说某乡医考执业医师考了8年没有通过，还坚持为病人服务，多令人感动云云，我不知道这样的事到底是应该感动还是应该替患者感到悲哀？现在误诊率是一个敏感话题，哪家医院哪个医生也不愿自揭疮疤。

　　燕：医学院校学制长，学习苦，执业医师考试通过率不高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李：可能和国情有关。解放以前的华西医科大学，一半以上的学生在毕业前就被淘汰了，国外很多医学院校都是宽进严出，医生的准入门槛很高。我们的学生只要进来，基本上都能顺利毕业。有时候遇到考试作弊的学生，老师也很纠结，放过他，多了一个杀手，揪出他，其父母缩食节食送他上学不容易，很多人的父母还穷尽办法和金钱给他们找好了岗位。那些高水平的医学生都愿意留在大城市，农村没人愿意去，所以只能找一些专科学校的学生去填补空缺。这就造成两种后果，大医院排队长，医生工作强度大，易误诊，农村地区很多医生基本功不扎实，也易误诊。

　　高校连番扩招后，生源质量下降已成为一些医学院校不得不直面的事实。很多老师都有这样的感叹，以前讲课有70%的学生能听懂，现在能有30%的学生能听懂就不错了。这种情况下，更有必要推广我的教学方法。

　　想为医学教育找到“小灵通”

　　燕：你的教学方法有何特点，如何能提高医学生能力和水平？

　　李：我的“课下教学法”最早是受美国陆军的一种教学方法启发而研究的。二战中，美国陆军准备去欧洲参加战争，但是一些人才严重不足，按照传统方法培养需要三四年时间。战争显然是不能等那么长时间的，美国陆军总部造访了一些大学和研究机构，听取了教育学家和心理学家的建议，最后推出了快速但是教学质量高的方法：在学生宿舍里住有专门的辅导教师，学生上完课回到宿舍复习时，有问题及时得到解答，有错误及时纠正。

　　强迫医学生记住那么多知识，那肯定有更多的医学生患神经衰弱和其他疾病。我的教学法是在不牺牲医学生健康的前提下，牢固熟练掌握更多的知识。这种方法其实很简单：1、同一间宿舍里住有各年级的学生，但必须是同专业的；2、住同宿舍学生的教室也应当相邻，这样高低年级的学生交流的场地就不仅局限于宿舍(一起去教室的路上、课间休息、一起回宿舍的路上)，高年级起辅导教师作用，帮助低年级的同时，使自己学习过的知识更牢固；3、为英语水平高的低年级学生安排英语水平更高的高年级学生。

　　如果高年级学生中有人不愿意解答低年级学生的问题，那么就劝其改学其他专业，因为没有爱心的人是不能当医生的。如果低年级学生中有人有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不愿意问高年级学生，那么也劝其改学其他专业。

　　燕：这种方法实际推广的效果如何？

　　李：很遗憾，至今未能实施。2003年，我曾经把这种教学法寄给北京市副市长范伯元先生，范先生很感兴趣，给我打电话，我们探讨了近20分钟。后来，范市长做了相关批示，北京市教委高教处派人来调研，谈到这种做法，认为可能会打乱现行的教学秩序，但也提到教学秩序是为了教学效果，后来再无下文。

　　我在论坛发表后，引起了很多医学院校师生的共鸣。西安交大医学院一位老师还专门给我打来电话，探讨这一问题，她认为，现在的医学生临床能力差，在校实习时有人引导，但学生都忙于找工作，等毕业了，就得自己摸索，不知有多少患者会受害。

　　燕：你公开发帖，说北大毕业生看门，是为了炒作吗？

　　李：我的方法十几年未获推广，2007年我还为此状告过教育部。我从一名北大毕业生到一名门卫，更多是性格决定的，不怨谁。发帖对我来说是一种情感宣泄方式，但我更希望这个方法能获推广，尽管它只是个BP机、小灵通之类的过渡产品，但它适合现阶段国情和生产力发展水平。

　　北大毕业生、副教授看大门，教学方法不能实施，校方对此态度如何呢？

　　首都医科大学燕京医学院院长王增权向记者解释说，学校适合李彬的岗位很多，“是他自己强烈要求去当门卫的”。之前，校方还破例安排李彬去图书馆任职，但图书馆也需要任职资格，李彬在图书馆工作2年多，仍然没有取得相应资格。至于李彬的教学方法行不行，应该通过课题的方式提出申请，由专家来进行可行性论证，这是一个学术的问题，不是行政问题，“你申请课题通不过，状告教育部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