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左肾的胡杰,身上留下一条大疤。
□胡杰以失去左肾的代价,换来卫生部对人体器官移植监管的再次强调
□尽管身体的疤痕已经愈合,但之前那场噩梦仍在胡杰脑海中萦绕
一次非法的手术,强行夺走了一个年轻人健康的左肾,26岁的湖南籍打工者胡杰通过数月不断的抗争,“撬动”了媒体和相关部门。卫生部本月18日发布文件,并将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人体器官移植专项整治行动,表示要严格执法,决不姑息。
胡杰身体上的那个疤痕已经愈合,那场让胡杰失去了一个左肾的手术,至今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散。
●记者 张迪 实习生 胡佳轶
噩梦
为还债同意卖肾,临手术想跑又被追回强行摘肾
“我现在偶尔还会做噩梦,梦见那天的事情。”回忆起这一段痛苦的经历,胡杰对于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胡杰从湖南来到番禺打工的时候才17岁,去年10月,他在番禺参与赌博,欠下了1.8万元的债,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卖肾。在网上搜索信息之后他认识了中介“刘哥”。他先是应中介要求到了山东,后来因为对于失去肾脏的恐惧又逃了回来。但是躲债的日子并不好过,去年12月,“刘哥”打电话来说,胡杰和山西的一个人配型成功,这次,胡杰去了。
在临汾,胡杰再一次感到后悔,说自己“不想做了”,但是遭到中介的拒绝,并威胁他说只有做了手术才能走出临汾。他的手机、身证份和银行卡被强行收走,人身自由被限制。在医院等待手术的时候胡杰尝试逃跑,但是又被追回,注射了麻醉药。
今年1月6日晚上9时,胡杰的左肾在临汾长良医院被摘除,而3天之后他得知对方打了2.7万元钱到他的账户上。受体为此花了30多万元,最初当着受体的面,中介承诺给胡杰4万元。
1月20日,胡杰回到番禺。那个连手术同意书都没有看到的手术,让他失去了一个肾。
有不少人在网上描述了失去肾脏之后的惨状,有人甚至说这些人最多只能活一年。现在仍在广州的胡杰告诉记者,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其实没有网上有些人描述的那么夸张,恢复得还可以,前几天去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做了检查,检查报告比较乐观。“医生说我以后要注意保养,也不是完全不能干重活,但是要少干。”
迷惘
大多数时间待在出租屋内,对于未来想都不敢想
我国2007年开始施行的《人体器官移植条例》中有明确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任何形式买卖人体器官,不得从事与买卖人体器官有关的活动。”
但是,每年上百万器官移植的缺口滋生了罪恶的地下买卖人体器官网络。许多卖肾者大多数迫于经济压力,这些人里面,轻者留下了长长的疤痕,重者甚至失去生命。
胡杰身体上的那个疤痕已经愈合“长好了,就是有点硬。我当时打针、吃消炎药,都是自己掏的钱。”以前喜欢室外活动的胡杰现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番禺的出租屋里,看电视或者上网听音乐,很少与人交往。
失去了一个肾后,胡杰就没有再去工作,一是想让疲惫的身躯休息一下,二是最近不断地面对媒体。
在交谈过程中他也有不愿回答的问题,包括他的家人,卖肾之后的经济来源等,被迫卖肾留在他心里的阴影仍然让他有所顾忌,他面对媒体的时候也会有不适应“有些媒体采访完之后态度就不一样了,还有一些尖锐的问题我不愿意回答。”
即使对于那些同来打工的老乡们。“之前有几个老乡,现在也不联系了,我不需要他们帮助,更不想别人提起这件事。”
曾经的胡杰收入不错,生活安定,他和在广东打工的父母只要今年每人存够1.5万元,就可以一起回老家过日子。但是现在的胡杰对于未来再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我现在年轻还能干活,不知道三四十岁的时候怎么样。对于未来我都不敢想,只能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
反抗
胡杰选择“曝光”,通过抗争“撬动”了媒体和相关部门
一个普通的打工仔,胡杰这样定位自己。但是他仍然选择了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他说自己之所以选择曝光,很大程度上是在和非法器官移植的保护伞做抗争,希望多些人知道这件事,知道这个罪恶的链条。
今年2月的时候胡杰几次联系山西临汾相关部门,表示希望去当地指认医院的医生和中介,被对方拒绝。对方建议他到番禺区的相关部门检查立案“后来我告诉他们如果再不管这件事我就去给中央媒体说,他们才同意我过去。”
但是到了临汾之后,相关部门仍然拒绝了他指认的请求,并以“不向媒体曝光”作为处理的交换条件,被胡杰拒绝。
“卖肾”之后,胡杰认识了很多和他有同样遭遇的年轻人,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选择和他一样的反抗道路。“我认识一个河南周口的,两年前卖的肾,后来不了了之。他现在也和平常人一样,做服务员,他的家人都不知道这回事,连他女朋友都不知道。”
在媒体曝光之后,胡杰的事情广为人知,他经常在各大网站和论坛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各种声音也都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有人说他“不道义”,卖肾之后反倒要把别人曝光;也有人说他傻,这样做根本是以卵击石。
对此,胡杰说自己已经不在意了,他觉得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自己选的路就还是要走到头。至于这个“头”是怎样的一个情景,胡杰说自己“不敢多想”,“我个人不要求什么,只要给出的结果让大家觉着过得去,满意了,我也就满意了。”
胡杰的事情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根据媒体报道,山西省卫生厅已经将临汾长良医院从事非法器官移植活动的情况上报给卫生部,临汾市卫生局现在已经收回临汾长良医院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以及医院总***长的***执业证书。
胡杰说,当初长良医院的***长就打过很多次电话,希望他不要曝光给媒体,而该人员被处分之后,其家人也多次联系过胡杰,让他帮忙求情。而就在一个月以前,还有人在网上“提醒”他,让他“好自为之”。
“他们说想要多少钱只管开口,但是我没答应,”胡杰说“也许我什么都不说还能得到点什么,说出来却什么也得不到。我选择了这条路就还是要坚持下去,中国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年轻人,我帮自己的同时也是在帮别人。”
不少媒体都刊载了新华社4月18日播发的这条消息:卫生部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人体器官移植监管工作的通知》,提出要进一步加强监管,从4月18日起至年底,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人体器官移植专项整治行动。
新华社在文中指出,卫生部此番发布《通知》,是因为近期有媒体报道,一些未办理人体器官移植诊疗科目登记的医疗机构(非移植医疗机构)违法违规开展人体器官移植手术,医疗质量和患者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
胡杰对此表示支持,他说,解决问题最关键的还是要将中央的指令落实到地方。
肾脏交易链浮显
胡杰被取肾事件发生后,江苏徐州警方根据另一案件的线索,抓获了多名参与肾脏买卖的犯罪嫌疑人,其中包括参与胡杰肾脏交易的中介人员刘曰贵和赵永杰,以及这两名中介的上线朱怀省。令人惊讶的是,朱怀省和刘曰贵均是农民,前者家贫,后者负债,两人先是卖掉了自己的一个肾,并被卷入成为肾脏交易中介当中的一员。
目前,警方已经对这些犯罪嫌疑人刑事拘留。参与取肾手术的山西临汾长良医院已经被行政处罚,并暂停营业,医院参与取肾的人员也已被警方控制。
至此,这起肾脏交易事件的背后链条才逐渐显现。
在临汾市公安局直属分局,负责该案的薛先生说,案件仍在调查中,相关进展无法透露。胡杰提出想指认为了摘取肾脏的主刀医生和麻醉师,被警方婉拒。
4月11日下午,临汾市卫生局卫生局工作人员表示,该局负责人已于此前一天前往北京,向卫生部汇报此事的调查进展。据《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