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 茅冠隽 报道
你能想像一个用来保护工地工人头部安全的安全帽，只要双手稍用力捏就会变形、并且一柄普通铁锤从1米高处坠落就能将其砸出凹坑吗？记者日前在一家小劳防用品店购买了一顶7元钱的安全帽，实验下来就是这种效果。
劳动者缺乏安全意识；商家唯利是图；企业、工地包工头只想节省成本；制度上缺乏抽验和检查机制……昨天，在本报发起的“迎‘五一’关注劳动者职业健康”专题研讨会上，相关政府部门人员和业内专家皆表示，以上种种原因，造成了市面上安全帽等劳防用品质量良莠不齐。
[店主]
最便宜安全帽进货价4元
由于去购买劳防用品的不少都是文化程度并不高的劳动者，故劳防用品商家在销售商品时，存在利用信息不对称来“忽悠”消费者的情况。
这种“忽悠”首先体现为乱开价。在本市九星建材市场里的一家劳防用品店内，记者以建筑工地采购员身份询问到一款ABS树脂材料制作的安全帽的价格为15元。而在另一家店内，记者表示自己即将应朋友之邀去某工地进行室内装修，需要一款安全帽，店主热情地推荐给了记者一款安全帽，恰巧就是之前记者询问好价钱的那一款，可这家店内的开价却飙升到了25元。
一般来说，安全帽的材质主要分为三种，最便宜的是塑料安全帽，防护效果也最低；稍好的为ABS树脂材料安全帽，防护效果中等；更好一点的是玻璃钢材料制作的安全帽，价格也最贵。玻璃钢学名为 “玻璃纤维增强塑料”，是一种复合材料，并不是钢材。而在一家店内，记者询问一款玻璃钢材质的安全帽时，店主不断对记者吹嘘：“这个玻璃钢的意思就是钢盔，很硬的，质量非常好。 ”该店主对这款玻璃钢安全帽的开价是30元。
更为夸张的是，记者在一家店内询问何种安全帽价格最低时，店主拿来了一款售价7元的塑料安全帽。该款安全帽内部无“安监”、“QS”、“LA”等标识，也无防护效果说明，双手稍用力捏就会变形。“这样的安全帽有防护效果吗？ ”记者问。 “嗨，戴上就是装装样子的，能有啥防护效果？”店主坦言。
店主对记者透露，这款安全帽的进货价格只有4元，其他几种稍好的也都不到10元。而一般正规、合格的安全帽的成本价，一般都要在15元左右。
[工人]
戴安全帽是为了应付检查
在一家劳防用品商店内，记者偶遇两名正在选购安全帽的工人。 “我们逛了好几家店，质量稍好的安全帽要20多元，我们预算不够；便宜的安全帽要么戴着特别不舒服，要么又薄又软，没有什么防护效果。 ”
这两名工人说，他们给一个私人装修包工头打工，工头给他们每人18元的预算自行购买安全帽。其中一名工人以前在较大的工地上打过工，他说，很多工友戴安全帽主要是为了应付检查，也没人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应该戴安全帽，怎样正确戴安全帽。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来检查，平时不少工友都不喜欢戴安全帽。 “施工的时候比较热，有的安全帽又闷又重，戴着不舒服。不少人觉得只要自己小心点，其他人注意点，就不会有事。 ”
这两名工人说，他们倒想买稍好一点的安全帽，但没有足够的钱。 “通常工人使用的安全帽、工作服、口罩都是市场上价格中等或者中等偏下的，不少劳动者和包工头为了节省成本，根本不会去买贵的劳防用品。 ”
“安全帽戴在头上就是个心理作用。”一名搞房屋装修的施工队长对记者说，“从十几层楼高处掉下来一根钢筋砸你头上，就算戴着钢盔也没用。工人们大多把这种事看做福祸天定。 ”
这名队长说，他做建筑工已有四五年，从没注意到安全帽是否真正有用，也不会特意叮嘱施工人员使用合格的安全帽。 “我叮嘱了也没用，我上面还有小包工头，小包工头上面还有大包工头，他们只想节约成本，无论安全帽还是工作服，肯定是买凑活能用的。 ”劳防用品都是工地统一发放，质量合格也好，不合格也罢，工人只能用这种，要想获得更好的保护，就得自己掏钱去买，而一般工人都不会这样做。
另外，大部分建筑工人文化水平有限，很多人不会正确使用结构太复杂的安全帽，而且建筑工人流动性比较大，安全帽等防护用品被人顺走是常事。种种原因，都造成了工地包工头不愿在这一块上投入过多的成本。
[体验]
头用力一甩帽体极易脱落
记者买下了一个这款售价7元的安全帽。这款安全帽有黄色和蓝色两种，帽子的绑带和帽体是分离的，需要自行组装。店主组装了半天，但绑带仍十分松动，头稍用力一甩，帽体就极易脱落。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工地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个装起来很容易的，你可以回去自己装。 ”店主说。
店主对记者坦言，这款安全帽的制作材料就是最普通的塑料，这便是低价的主要原因。
记者从有关方面了解到，一顶安全帽如果要进入施工工地，必须符合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政策法规司颁布的关于安全帽的GB2811-2007标准。安全帽上除了标准编号和制造厂名外，还必须有生产日期和产品名称，以及安全帽的特殊技术性能。除此以外，安全帽生产者和销售者必须保证使用印刷品，图册或耐磨不干胶等形式，将“是否可以改装”等12款说明材料附在其中，这样才能算是一顶完全合格的安全帽。而记者购买的这款安全帽上，则是空空如也，未有任何说明。
按照国家相关标准，在耐冲击性能上，一顶合格的安全帽需能经受质量为5千克的铁锤从1米高处垂直下落造成的冲击。记者用买来的这顶安全帽做了实验，将其放置于地面，用一把最普通的铁锤在1米高处下落砸向该安全帽，后果是安全帽顶被撞出明显凹陷。经称量，该把铁锤质量为3千克。试想，如果工人带着这种劣质安全帽进入工地进行施工，那么安全帽将几乎无法提供任何防护效果。
[链接]
市面上口罩质量良莠不齐
在本市一家路边的小型劳防用品商店内，记者以建筑工地采购员的身份了解防尘口罩的情况。
店主告诉记者，最便宜的防尘口罩零售只需要0.4元一个，批发500个以上的话，每个可以再便宜0.05元。
记者发现，这些口罩上的质量安全标示较为混乱。有的口罩上有“QS”标识，有的有“LA”标识，更多的则两种标识皆无，甚至没有生产厂家的名称。
昨天研讨会的与会人员在3M中国有限公司研发中心职业健康个人防护用品展示室内了解到，不同工作场合，防护口罩也需有不同功效。普通纱布口罩无法有效阻挡空气中的有害颗粒，廉价纱布口罩防护效果更差，0.3元、0.4元的口罩几乎无防护效果。
[现状]
虽有制度但缺乏抽验机制
“确有部分企业为博取市场利润，不惜牺牲产品质量，向消费者销售不合格的防护产品。 ”3M中国有限公司的相关负责人员告诉记者，近两到三年来，国家有关部门已经出台了各类防护用品的选用标准，很好地规定了相关劳防用品的技术要求、检测方法和标识，有力地维护了劳动者的利益。
然而，标准是发布并且实施了，但却缺少有效的抽查和检验机制，让不少不法厂商有漏洞可钻。这些不法厂商在产品送检时，产品能够达到一定的效果，但实际生产和销售时，出于硬件设备的限制或是由于成本原因，无法确保稳定统一的质量，消费者实际购买到的产品可能达不到应有的标准。
“当然，市场上多数防护用品企业是正规操作的，他们以普通消费者的利益为先，真正提供有效防护的好产品。我们希望国家有关部门在出台法规的同时，建立有效的监管机制，真正让老百姓用到好的、放心有效的产品。”有关人员对记者表示。
◎微博互动
网友“健康的空气”：白领的视力、颈椎问题或者办公室压力引发健康等是否算入职业病范畴？
答：此类问题叫与职业健康相关的疾病，还没有纳入职业病范围。现在谈的职业病，主要针对最底层的工人，他们几乎没有其他保障，因此国家职业病立法宗旨就是保护最底层的职工。此外，白领的自我保护意识还是比较强的。当然，职业病的范围是逐渐扩大的，一开始只有4种，现在扩大到10种，今后肯定还会扩大。
网友“快乐每一天”：安全帽有什么途径可以鉴定？城市污染厉害的话，一直戴口罩会不会有依赖？不戴的话会不会免疫下降？
答：田林路上有家上海劳动防护用品产品质量检测站，可进行检测，当然要收取一定费用。此外，购买安全帽要看准QS以及LA认证标志，一定要去正规商店购买。
现在在城市里走，主要面对的是汽车尾气污染。不少人担心尾气中含铅，市场上也有专门的口罩进行防护，在这个季节，还有很多人戴口罩防花粉过敏。会不会产生依赖或者免疫力下降，这和每个人体质有关。
劳保用品行业协会：正在编写职业防护教材
上海劳动保护用品行业协会秘书长陈海达在研讨会上表示，安全事故的发生会引起社会的高度关注，但对职业病的关注度不够。“据煤矿业内相关调查，2010年，新增尘肺病人4476人，死亡人数762人。其中70%是企业自己报的数字，应该还有所保留。煤矿尘肺病每年增加13.14%。另据2010年相关抽样调查对85家木质家具企业产品进行检测，其中76.9%甲醛超标，70%苯胺超标，最高超标100多倍。 ”
陈秘书长称，目前市劳保用品协会要做两件事。首先，协会将组织行业内专家编写一本职业健康和个体防护的培训教材，帮助企业对员工进行培训。其次，协会将会对防尘防毒用品的现状进行调查，做出分析，让企业更好的做好相关工作，保护劳动者职业健康。
另外，陈秘书长认为目前劳防用品市场缺乏有效监管。“很多小五金店里卖的安全帽都不合格，对人体有危害，但这个市场缺乏有效监管。防护用品的生产、经营、使用理论上应由不同的政府部门管，但往往多方管理的效果并不理想，这才出现了很多不合格的、假冒伪劣的商品。 ”
律师：法律中加入惩罚性赔偿
上海市律师协会劳动法研究委员会主任、蓝白律师事务所主任陆胤律师说，职业病是一个长期问题，但一旦发生问题，企业往往只进行一次性赔偿，这样的保障制度并不合理。如果企业有一天关门倒闭，但很多职业病都有长期危害，需要长期治疗，劳动者受到的伤害仍然存在，劳动者的权益就无法得到保障。
上海世民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齐斌律师指出，我国职业健康保护方面的法律体系比较完善，劳动法、职业病防治法以及国务院女职工保护条例等都先后出台，规定也比较详细。齐斌律师提醒广大劳动者，劳动者维权途径有很多，媒体，工会，政府相关职能部门等都可以找，也可以通过仲裁和诉讼解决。
“律师介入时，多数损害的结果已经产生，劳动者已经承受很大痛苦。”上海远业律师事务所主任温陈静呼吁，“法律中应该加入相应的惩罚性赔偿。很多大企业买了保险，发生事故以后有保险理赔，并不会增加企业支出。于是一些企业觉得购置高品质的劳防用品是一笔额外支出，像购买安全帽的成本就能降则降。这就回到最基本的生命权和健康权问题，法律上应该引入惩罚性赔偿，约束企业行为。 ”
卫监：预防比事后维权更重要
市卫生局卫生监督所职业卫生监督科副科长唐杰表示，从目前来看，劳动者大多在患上职业病后或健康受影响后才想到维权。其实，职业健康预防比事后维权更重要。
唐杰介绍道，劳动者享有知情权、接受培训教育权、获得职业健康保护权、依法拒绝作业权、要求赔偿权、参与职业卫生民主管理权、请求建议权、检举控告权、特殊保障权和劳动合同保障权。
也就是说，在参加工作前，职工有权在劳动合同中要求用人单位保障其劳动安全、防止职业危害和为其办理工伤保险等。用人单位不得以任何形式与从业人员订立违反劳动合同的其他协议，以免除或减轻其对从业人员因生产安全事故伤亡和职业病依法应承担的法律责任。
同时，职工依法享有职业卫生保护的权利，享有要求用人单位提供防护设施、个人防护用品和改善工作条件的权利。
在工作期间，职工有权拒绝在没有卫生防护条件下从事严重职业病危害作业的权利和拒绝违章指令、强令冒险作业的权利。职工有对用人单位违反职业病预防法律、法规，侵害职工健康权益的行为进行检举和控告的权利。
企业：建议每年一次全身体检
3M中国有限公司安保及防护事业部总监华卫风先生告诉记者，使用劳防用品的目的就是用来保护劳动者在工作中不受到或者降低受到危害物侵害的可能。
如果使用了不合格或者不达标的防护用品，那就不能真正起到有效防护的作用。如果劳动者面对工作环境危害时没有使用正确的劳防用品，后果不堪设想。
为此，建议劳动者一定要按期体检，时间周期最短为一年，以便及时发现可能存在的健康问题。
另外，在购买劳防用品时，一定要认准有“QS”或者“LA”标识的产品，并要求企业加强职业防护培训，了解最新职业健康法律法规，了解施工现场的实际情况。一旦发现劳动防护措施不得力，可立即向当地安监局职业健康处反映情况。
“此外，3M将设立 ‘我们的职业健康’千万元助力计划，尽社会责任，为推动劳动者职业健康防护事业的发展贡献力量。 ”华卫风先生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