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坛街另一面的桃园街,小贩们在“小贩专区”里安心经营。
夏俊峰(左)和家人的合影。
那把小刀本来是用来割香肠的,2009年5月16日,33岁的小贩夏俊峰用它刺死***中队长申凯和队员张旭东。
2009年11月11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夏俊峰死刑,夏不服提起上诉,现在仍在等待二审开庭。
三个家庭的顶梁柱倒了,这一起悲剧本来可以避免。就在事发前半个月,风雨坛街的另一边,一个“小贩专区”开张营业,小贩们安心地做着买卖;而马路对面,***与仍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小贩依旧上演着猫鼠游戏。
风雨坛街的两面,近在咫尺却截然相反。
阴差阳错的交集
这天是周末,夏俊峰想趁着***休息的时间早点摆摊多卖点,结果遭遇加班的***
这一天在夏俊峰的妻子看来,真有些阴差阳错。
5月16日是星期六,天气预报阴天有小雨。夫妻俩合计,这种天气执法队员一般不出来,其他的小贩也少,正好可以早点出去多卖点。夏俊峰此前一直有意与执法队员的上班时间错开,下午4点半出门,凌晨收摊,本不太可能有交集。
10点半收拾妥当,10点40分出门,夏俊峰骑着“倒骑驴”,驮着两个煤气罐,准备了一些香肠食品,来到了南乐郊路口,支起架子和妻子张晶开始了叫卖。
那一天,***队员并没有休息,沈河***执法分局滨河中队长申凯还是带着队员,开着那辆尾号为小贩们熟悉的“799”车,来到了这个路口。
看到***的车和衣帽,小贩们呼啦啦就推起车拐进旁边的一个居民小区,夏俊峰没有来得及跑脱,被执法队员抓住。
出庭为夏俊峰作证的吕春梅、尚海涛几名证人都证实,现场的确发生争扯。沈河***执法分局也对本报称,不排除在执法过程中发生一些拉扯,但称绝对没有打人。“比如你在执法时,他的手伸进口袋里,你得提防是不是拿刀啊,肯定得按住了,类似情况很难免”,一位姓孙的副局长说。
***方面称没有打人,并称夏俊峰是“主动上车”。张晶则拿出一张丈夫鞋底的照片,“如果没有打人,鞋难道自己会掉?”她反问道。
自卫还是杀人?
事发房间只有两个死者一个凶手,没有现场目击证人,夏俊峰所称的自卫成为孤证
夏俊峰随申凯和张旭东的车一道,来到滨河勤务室,还没等后来赶到的司机张伟进屋,相当短的时间内,血案就已经发生。
事发时勤务室只有他们三个人,申凯和张旭东被刺身亡,后来进到房间的其他***队员,没人看到之前的过程,只剩下夏俊峰一个人“说啥就是啥”(***方面的话),没有其他的现场目击证人。
法院的判决书对案发经过如是描述:夏俊峰因故与申凯、张旭东等人发生争执,遂持随身携带的尖刀先后猛刺申凯胸部、背部,张旭东胸部、腹部及张伟腹部等处数刀,致申凯、张旭东死亡,张伟腹部损伤程度为重伤。案发后夏俊峰逃离现场,于当日15时许被公安机关抓获。
夏俊峰在庭审中称,自己先被踢了一脚,后又被打了下身,弯下腰时摸到口袋里的小刀,划拉了几下自己也不知道,刀子还把自己的手指头都切掉了半截。
他的律师也试图证明他是属于被打后自卫还手,在庭审中律师称,申凯身高1.82米,张旭东1.8米,而夏俊峰才1.65米,他怎么可能先动手殴打两名执法队员?
同样是身高的差距,沈河***执法局的负责人认为,申凯是武警出身,申张两个人都是大高个,如果不是夏有备而来而两人没有防备,怎么可能让一个身高不到1.7米的小个子得手?
事发在封闭的房间里,张晶找遍了勤务室对面的整个小楼,也没有找到目击证人,夏俊峰所称自卫只是孤证,没有得到法院的采信。2009年11月11日第一次开庭后不久,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夏俊峰死刑,夏不服提出上诉至辽宁省高院,现在正在等待二审开庭审理。
相遇即是悲剧
因为摆摊时间与***上班时间交错,一年多来夏俊峰未受过处罚,与申、张二人“无冤无仇”
夏俊峰和申凯、张旭东基本算是同龄人,夏俊峰生于1976年,今年34岁,而申凯和张旭东卒年时分别为33岁和34岁。在相遇之前,他们的人生轨迹各自展开。
夏俊峰的母亲是下乡知青,在夏俊峰约十岁时,一家人回到沈阳,起初住在一个小平房,十多年前动迁到现在的住址———热闹路阳光小区。
在家里排行第四的夏俊峰生活一直不如意,技校毕业后到沈阳一家电机厂上班,后因工厂破产下岗,之后以打零工维持生计,之前还拿了十几个月每月235元的低保。
35岁的妻子张晶是辽宁铁岭的进城农民工,1999年在沈阳一所美容美发学校学习时与夏俊峰相识相恋,于2000年结婚,现育有一个9岁大的儿子。婚后,夏俊峰帮人看过店、打过零工,妻子张晶也做过宾馆服务员、幼儿园的面点工,靠微薄的收入维持生计,直至2008年10月,他们加入小贩的行列。
按照沈河行政执法分局孙姓副局长的说法,小贩可分为三个“三分之一”:三分之一为下岗工人,三分之一为进城农民工,三分之一为外地来沈人员。夏俊峰和妻子张晶占了其中两个,夏俊峰为下岗工人,张晶属于农民工进城。
相比于夏俊峰的艰难生存,申凯则是完全不同的路径。四代单传的申凯是全家人的骄傲,现在母亲提及这个儿子,就忍不住要拿出厚厚一摞的荣誉证书给记者看,上面是申凯在部队以及参加工作后获得的各种先进个人以及立功的证书。
申凯所在单位沈河行政执法分局领导也介绍说,申凯于2002年内招进单位,表现一直不错,先被提拔为副中队长,2008年又提为中队长,在单位也曾立过三等功。“他如果真是那种动不动就打人的人,我们还会提拔他啊”?该分局的一位局领导说。
当了一年多的小贩,因为有意错开了时间,在出事之前,夏俊峰并未受过处罚,也未曾与申、张二人谋面,他在庭审中也表示,自己与两人“无冤无仇”。
一遇即是悲剧。
制度的牺牲品
当地人大代表认为,这是执法者权力无限度扩张,老百姓的权利无法保障的失衡下的恶果
夏俊峰父亲是环卫临时工,母亲开个小店,妻子张晶没有工作,一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另外一边,申凯的父母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母亲也有些神情恍惚。虽然被认定属于“因公殉职”,也在申报烈士,但丧子之痛弥漫着整个家庭。
“他们都是制度的牺牲品”,在沈河区当了24年人大代表的中科院冯有为教授对本报说。他在看到夏俊峰案件材料后认为,这是执法者权力无限度扩张,老百姓的权利却没有得到保障的失衡下的恶果。
在24年的人大代表生涯中,今年已年近七旬的冯有为耳闻目睹过多次***的暴力执法,有一次***抢小贩的东西,他还上去扒着***的车门护着小贩不让抢,***队员发动车辆拖着他走,冯有为也“利用”了一把人大代表的权力,找到***执法局的“一把手”,要求对方赔礼道歉。
沈河辖区某街道一位干了20多年的老***听到这起杀人案后,因为认识两名队员,第一反应是悲伤,但以他多年的经历,他也认为“肯定是让人家受不了了”。
沈河行政执法分局的几位局领导面对本报,均称一直强调文明执法并经过多次培训,要求要过“敬礼关”、“示证关”、“礼貌用语关”,在执法过程中要多次劝导,实在不听劝导才没收东西。但在那位老***看来,***执法要解决冲突,不是敬个礼就能解决问题,需要从根子上改变理念。
一条路的两边
血案之前半月,马路另一边的桃园街,***组织的“小贩专区”开张让众多小贩向往
风雨坛街另一边的桃园街,就是从根子上改变思路的一个鲜明对比。
之前的桃园街,与对面的交叉路口并无二致。沈河区风雨坛街道***科田兴红科长介绍说,在他多年的***执法中,早期也都是“打砸抢”,但多年怎么打也打不“黄”,经常发生队员被打或打伤人的事。
他一直在反思,既然打不掉,就要疏导。2009年4月,田兴红给桃园街上的业户们发了一封公开信,让他们到街道去开会,矛盾的双方一起坐下来商量怎么解决这个老大难问题。
经过几次会议,也经历几番争吵,40多个业户一致同意组织起来进行管理,并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在田的引导之下议定了规则:以“再就业市场”的名义,把原来的摊贩点规范起来,统一由街道出面按成本价制作推车、统一服装标识,统一进行体检,有健康证才能上岗,统一收取350元/月的管理费,如果有事出不了摊,也可以申请少交。
对于谁可以占到“小贩专区”最靠近出口的“黄金档”,最后也由业户们自己议定“抓阉”决定。
2009年5月1日,“小贩专区”开张,40多个业户按两排排开。几位卖鸡柳的妇女说:以前到处流动着卖,经常被赶得鸡飞狗跳,现在统一管理后,虽然要交管理费,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而且市场规范后,卖的货也比流动时要多,总账还是划算。
马路这边的动静也引起对面的注意,虽然交350元较为肉痛,但不少小贩很向往。“他们那边开始也有几个过来,但因为属于滨河办事处的,不归风雨坛办事处,我要优先考虑我的辖区,所以收过几个,现在不收了。”,田兴红说。
张晶夫妇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还没来得及商量,仅仅半月过后,在一场“游击战”中,血案就发生了。
至少在桃园街,田兴红现在已经乐得清闲。原来每天都要派出几十名队员轮番巡逻,现在只安排了两个人看看就行了。按照他的计划,将进一步在风雨坛街道的范围内推广。
不过在沈河区,推广显然就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得了。对于能否推广“小贩专区”,沈河行政执法分局几个领导对视了一下说:这得要上面批吧。
在桃园街的对面,小贩们只是感觉现在宽松了很多,队员也不怎么管了。“出了这种事,对队员的情绪影响挺大的”,沈河执法分局领导说,“有的小贩还冲我们说,你们怎么的啊,死两个还不够啊?”
在风雨坛街,夏俊峰扎死两***也是路人皆知,但冲突依然在继续。就在与风雨坛街相隔不远的一家烟店,血案发生后的四个多月,店主刘先生的一个烧香肠机器超出店面,沈河行政执法分局队员前来执法,双方发生口角,刘踹了对方一脚,队员抱住他的腿,一脚踢在他的另一条腿上,刘被踹成粉碎性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最后***赔了十几万元了事。
采写/摄影:本报记者 张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