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善待所有的人,可是不会精打细算,家里常常拮据。爸妈一有什么事,就讲英语,不让我们知道大人的难处。我的英语生涯就是这样开始的。我不记得那时我几岁,一定很小,所以基本听懂了英语,但不懂到底意味着什么,不会因此而为大人着急。我无忧无虑地长大,全然不懂世事,甚至也不懂妈妈。记得我14岁那年,妈妈带我在淮海中路的一家果品店里,买了一瓶北冰洋汽水。那时我从没想过能喝上汽水,那种装在玻璃瓶里透明的梦幻的黄色液体,再插上一根吸管,用现在的话叫饮料。我永远记得我的第一瓶饮料。现在想来,我为什么不懂得要妈妈和我一起喝?
我的性情在家里是得到自由释放的。高中时酷爱篮球,直打到上海篮球队要给我发球衣的前一天,我因打球过猛病倒,休学了半学期。妈妈没有说我一句。那时艺术院校先招生,上海戏剧学院来要我去考表演系,我一点不喜欢当演员,就进了戏剧文学系。从我差点儿进上海市篮球队到“误入”戏剧学院,妈妈没说过一个“不”字,更没给过我任何一点她的建议或意见,好像我做什么她都高兴。然后我又把戏剧扔下,开始写文章。那时没有电脑,我的文字很多是她一篇一篇抄出来的。一万字一篇的,五万字一篇的。而且一个个字像“正”字那么工整!而我的字像一个个无拘无束的毛线球,在稿纸上滚来滚去。毛线球的无拘无束,是因了那成万成万个“正”字筑起了可以自由驰骋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