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背儿子。
江健。
江健父母。
团圆
《看见》 CCTV1每周日晚 22:36播出
纪实:江建父亲背儿子在路上走
【解说】
10月23日,温州平阳县水头镇,24岁的江建,第一次被父亲这样背着,这甚至也是在他第一次跟父亲有这样亲近的接触。
23年前,在他还只有1岁半的时候,被父亲遗弃了,这仅仅是他23年后,自己找到父亲,找回家的第四天。
【同期】
江建:说实话我心里有点紧张,整个人都绷得挺紧的。//我很想让他放下来//
江健:陌生感,很熟的人背我的话,那我就觉得也没什么不自然怎么样。
记者:那除了陌生呢?
江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我的生活里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纪实:再回到父子两人路上 音乐起
纪实:江建射箭比赛纪实
网页一组 标题:全国残运会首金得主寻找亲生父母
爸妈你们在哪 用金牌换回亲生父母
你们为什么要扔下我……
视频:庆功会纪实
【同期】江建:我愿意用我的金牌作为交换,我愿意用我所有的比赛奖金作为交换。
【主持人】
“残运会首金得主寻找亲生父母”。半个月来,媒体追踪报道的新闻。第八届全国残运会首块金牌获得者,男子射箭W2级复合弓50M冠军江建,在自己的庆功会上,当着众多媒体宣布,要找回自己的生身父母。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江建很幸运,因为媒体的报道,寻找并不困难,仅仅不到一周,家人团聚,皆大欢喜。而我们的记者也正好记录了这个24岁的男孩,他人生中应该说最幸福,但又远比幸福复杂的,他几乎还无法适应的,六天。
【采访】江建:我说用金牌奖金作为交换,我想用这个体现出我真的挺想让他们带我回家的。我想证明自己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糟,我可以靠自己。
记者:那你是因为担心他们会把你看成一个负担?
男: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担心
画面:江建在福利院
【解说】
24岁的江建,是浙江杭州江南专修学院的一名大三的学生,患有小儿麻痹症。 在他被遗弃后的23年时间里都是在福利院度过的。以福利院为家,江建靠国家资助读了小学、中学、大学,并在大学里学会了射箭,最终成了全国冠军。
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很不舒服。//
老师上生物课的时候//有时候讲到小儿麻痹腿怎么样怎么样,有时候我都不好意思去上课,因为一想到这些我就想到我自己。老师说这些人因为得这种病父母不要,例子很多。
【解说】
江建记不清自己从多大时有了寻找父母的想法,只是从上高中起,开始有意识地留心关于父母的各种线索,但他并没有向外人多讲,只是试着在网上发帖。
(音乐 比赛获奖画面)这些年,他的学习成绩在福利院里一直名列前茅,还用课余时间刻苦练习射箭,他的付出在今年10月10号获得了回报:他作为全国第八届残运会火炬接力的最后一棒选手,点燃了圣火盆,并获得残运会的首枚金牌。而在学校给他举行庆功会的时候,他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我吃过的苦比健全人多的多,也饱尝遍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正因如此,我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恩情、友情,也更盼望能够拥有亲情!”。
一组江建刻苦练习、比赛的画面
庆功会上的同期声:
我愿意用我的金牌作为交换、我愿意用我所有的比赛奖金作为交换、我愿意用我余生的孝敬父母作为交换,换来爸爸、妈妈的那一声:“江建,我们回家了!”
车上 城市空镜
字幕:10月20日 发出找父母消息的第四天
纪实:和父母第一次见面 夫妻哭诉(杭州台资料)
【解说】
(父母哭作一团、另一边江茫然漠然)
23年后的重逢,是场尴尬的见面。面对这对情绪激动的夫妇,江建显然有些猝不及防,他无从确认他们就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因为他被遗弃时,只有一岁半。
隐黑黑起
音乐、毛笔信
“我是南方陈家村人士,因为今年阴历十一月下旬孩子患小儿麻痹一病,在当地医院治疗至今恢复较慢,共花一千多元,今天我做父母的实在走投无路,没钱治疗,眼看孩子终身留下病残,我们于心不忍,故将孩子委托国家或慈善的人抚养,将来使孩子能够生存下去,若能给孩子解除一点病苦,我们就是死也瞑目,来世再报恩德。”
【解说】
这封信,23年前,夹在一岁半的江建的襁褓里。和信一起的,还有孩子的生辰八字,里面还记着江建原来的名字:陈艺。
这两样东西,是江建寻找亲生父母最重要的线索。三年前,江建上大一的时候,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从旧档案里找到了它们,这曾经让江建成了福利院里当时最让同伴们羡慕的人,因为这封信不仅提供了寻找父母的线索,还告诉了江建,他的父母,当年有着太多的苦衷,放弃他有太多的无奈。
采访中江父母的沉默
江建父亲:刻意的。我其实当时只有这个想法,自己将来有钱了,肯定会去找。就何况,反正那时候就这个想法。当时…我想展开两半,那个剪刀剪不掉。现在可能…,如果什么时候找到的话,可能上面还有一点点痕迹。
【解说】
在江建开始寻找的第三天,江建的父母,在新闻里看到了那封信,驾驶技术很差的这位父亲带着妻子,开了7个小时的夜车,从老家温州赶到了杭州,然后从凌晨3点等到天亮,终于走进了江建的学校。
江建父亲:当时我写的,(先)写了一块,当时是用手指用血写的。
记者:用手指?
江建父亲:用这个指头,血写的。
记者:不是用毛笔字吗?
江建父亲:当时是用血,写着写着之后,好像写不下去。那字写写来回(动),就是不是那么完整,又怕到时候,当时就没有写那么多字就写了几个字,又看的不太清楚,再加上那个布不大,所以后来就上去买的那个毛笔,是这样的。
江建父亲:就是比方说那个在戏剧里面看到了,什么那个就是…反正当时就想将来肯定,肯定会找他
【解说】
23年前,陈叔国是温州平阳县的一个农民,靠给村里的寺庙干点工匠活为生。儿子江建出生之后,查出了小儿麻痹症。陈叔国说,当时的日子过得特别紧巴,他们四处给儿子借钱治病,欠下了一千多块钱的债,但病还是没治好。那年农历11月19,孩子高烧不退,当地医院让他赶紧带孩子到杭州的大医院治疗,陈叔国又借了400多块钱连夜赶到杭州,但在得知治疗难度时,他抱着儿子离开了医院,两个小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江建父亲:第一个,其实当时那个(过程),…第一个再加上这个孩子病肯定治疗部分好,想那个就好心人也好,国家也好,能把他治好。我到现在也很迷信,我爸更迷信,反正我们这有很多迷信,说这个孩子我们没福气去养他,如果能在大城市的话,他就来就有好出息,
【解说】
那天,杭州下着雨,陈叔国在火车站附近特意找了一家条件不错的国营招待所,他觉得把孩子放在那里,碰到好心人的可能会大一些。在招待所开了一间房间之后,他拿出了从家里带来的一块白色的尿布。
音乐 信
江建父亲:他睡了,睡了我就走,走了以后我还在宾馆对面,呆了半个小时左右,去看看他,我有什么反应没有。
记者:你待宾馆哪?
江建父亲:对面。主要能看到宾馆门口。
记者:那你就去看到宾馆了?
江建父亲:我就去看了。天还在下着雨。
记者:你想看到什么?
江建父亲:当时也不知道。但是怎么说(音),虽然自己的孩子关在那里,其实心里。(回想 痛苦)
隐黑黑起
回到见面现场
(再刻画父母哭作一团、另一边江茫然 不看他们)
【解说】
见面的第一天,面对着儿子和众多记者,陈叔国夫妇哭得泣不成声,妻子余丽辉更是趴在桌子上,始终没有抬起头。
而江建,也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提出希望对方现场写几个毛笔字,核对一下当年的笔迹。
宿舍里江建聊
【同期】江建:挺模糊的,我也没有正眼去看他们。
信是有点信,但不能全信。
记者:你怕全信了会怎么样?
江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隐黑
字幕:10月21日 见面第二天
纪实:亲子鉴定当天。江建下车过马路 媒体涌上来 有人过来要扶他,江说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解说】
见面第二天,双方协商到一家司法鉴定机构进行亲子鉴定。
在门口,陪父母来的江建的表哥想要扶他一下,江建拒绝了。
【同期】爸爸:昨天晚上几点睡?
江:不知道
爸爸:心情挺乱的?这次没有媒体 我感谢媒体给我这机会 实在不知道怎么找你
江递纸:别哭了
现场记者问:为什么比较这个手?之前有什么可以相认的?
记者:这个手上你看出什么来了吗?我看你一直在看。
爸爸看着江建 一直握着江建的手
签字(父母哭)
旁人:别哭了 找到了 如果是真的 开心的事情
爸爸:我扶江建上去 我们两个人
旁人:他是我陪过来的 我要陪着他
抽血取样
一家人出门
旁人:明天下午加班出来
父母和江在面包车上
爸爸:晚上你有没有时间单独谈谈?
江建:想一个人静静
爸爸:那你什么时候 可以给我打电话
爸爸:很想跟江建说说话
江建上车、开走、摇到车窗外哭的父母
车内江建看着车窗外茫然的画面
江建:我的内心世界,我从来不向外人表达。
//记者:那像你父母呢,会流露一些吗?
江建:快乐可以分享,但痛苦不能分享。
记者:痛苦谁都不能分享吗?
江建:谁都不能。
记者:为什么不想跟别人分享痛苦呢?
江建:我不知道。
记者:很多人都会想跟别人分享痛苦,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
江建:不会,我不会。
画面:江建坐公车去学校
【解说】江建就读的大学,距离福利院很远,每个周末,他都要坐将近四个小时的公车,回福利院住。在那里的23年,福利院为江建做了两次双腿矫正手术,他才得以依靠拐杖走路。江建说,在那里,老师们为了让孩子们有家的概念,还曾经三次送他到好心人的家里寄养,每次能住上一年。那也是他对家,仅有的体验。
【解说】
以前每次要写关于父母的作文,江建都会把寄养家庭的爷爷奶奶,想像成自己的父母。而他说,尽管他在福利院里学会了自立、自强和自信,但家的感觉对他来讲,依然渴望不可及。
隐黑
黑屏字幕:
电脑画面打字:
江建微博:结果已经出来 确定他们是我的父母 当我听到这消息 六神无主了 一切都来的太快 现在的心情七上八下。
【解说】
10月22日,见面第三天,早晨9点,江建得知了亲子鉴定的结果,他随后发了这样两条微博。
江建微博:现在的我很迷茫,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了
隐黑
画面:路上 江建一家人在车里
江爸爸的手搭在江建肩上
隐黑
【主持人】
鉴定结果出来后,江建同意了第二天和父母回温州的老家去看看。临行前的晚上,江建没再回福利院,而是留在了父母住的宾馆,这是他们一家人见面后,第一次单独相处。
江建后来说,那天晚上他们是三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睡的,因为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父母本来要让他睡在床上,自己睡沙发,但江建最后,没有答应。
纪实:回到水头镇 亲戚簇拥
【解说】
温州,水头镇,江建的家乡。虽然父母并不想通知太多人,但不少远房亲戚、街坊从电视、报纸上知道了这个消息,都赶到了他们家。
纪实:江爸爸背着儿子走在街上
【解说】亲戚朋友们在附近的饭店为江建准备接风洗尘。陈叔国担心儿子坐了六个小时的车太累,于是,他背着儿子,从家走到了饭店。
【采访】江爸爸:我只能现在,别的就没办法,只能现在在别的方面去弥补他,让他过上好日子。只能这样。是吧?
【解说】和温州很多当地人一样,江建父母家的日子从八十年代末开始一步步好起来,父亲陈叔国靠做小买卖,后来还开了一家生产塑料的小工厂。家里江建还有一个姐姐,大他三岁,一个弟弟,小他六岁。
字幕:
10月24日 见面第五天
纪实:去祠堂
【解说】回家的第二天,陈叔国把儿子带到了陈家祠堂,这里供奉着陈家的祖先牌位。按照当地的传统,江建回来后,必须到祠堂认祖归宗。不过担心江建的腿受不了,陈叔国没让儿子下车,只和妻子走进了祠堂。
纪实:爸爸进祠堂跪拜 痛哭流涕:我带江建来看你了 不肖子孙 不肖子孙把我们的孩子带回来了
【解说】
陈叔国的父亲,也就是江建的爷爷,生前是最喜欢江建的。
而这23年里,陈叔国除了在父亲和祖先跟前,几乎再没跟人提起过江建的事情,在很多外人眼里,他们的儿子,是夭折了。夫妇俩只是在家庭条件好了之后,每次去杭州的时候,都会到当年丢弃儿子地方,转转、看看,希望能找到些儿子的线索。
影像:祠堂外 江建坐在车里
沉默 祠堂空镜
江建微博:以前觉得世界太大找不到亲人,现在又觉得世界太小转身就能看到爸妈的眼泪,心里真的很难受,泪水总是划到眼角却又收了回去,想哭而又哭不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静静的看着爸妈,觉得自己好没用,好无情,这不是我要的。
纪实:江建到房间安慰爸爸
江建问怎么了 爸爸说没事
爸爸:有一点点累了
江建:其实你比我累多了
爸爸和儿子比胳膊 笑说差不多 都一样的 比手掌 比手心厚 手掌大小 纹路看到没有 相差不了多少 这里生命线 事业线
江建说:爸爸还是把心里那块石头放下来比较好 放下来 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
字幕:
10月26日 见面第六天
纪实:江建和父母 亲戚去海边
【解说】再过一天,江建就要回杭州了,临走前,他对父母说,想看看海。
【同期】江建爸:以前都没看过吧这些。
江建:以前没看过。
江建爸:这海口可能就是这样海的一个口,感觉一下,有海浪的声音。
江建爸:就是一个海的口。
江建:挺大的。
//江建:第一次,以前很想看,没这个机会。
亲戚:以后你也是海边人,以后每年夏天都要过来看一看
画面:江建和父母在海边照相
【主持人】
江建在找到父母的第六天写了一条微博,他这样写(念):父母的对与错,不是我们能随随便便就能评论的,母爱父爱我们到底了解有多少,当你看到生活的无奈,当你了解其中的过程,当你体会爸妈心里的变化,即使是错,它也是对的另一种体现。
团聚让所有伤痛浮现出欢颜,亲情让是非过错得意弥合,真的为他们高兴,也祝福他们,在经历了风雨后的幸福更长久,更踏实,更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