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记者占才强 发自湖北襄阳老河口
“搞这个班,就是要规范非正常上访行为,让学员依法上访。”
“都是自愿的。不存在强迫、硬逼他们签字。而且出去后,还要保证他们的上访权,上访是他们的权利,我们要教育转化的是非正常上访。”
———老河口市信访局副局长陈丰胜
第二次从北京被遣返后,老河口人刘金拴以为还是回家,这回他错了:等待他的是“大院套小院”,“三道铁门”内的一间小屋,和几乎一个月的转化教育“学习”。
每天就是这样:或者坐在屋里,半晌不动弹;或者坐在小院,望着天。“他们自己说那是法制学校,但我没见发过学习材料,也没人来讲课,就是把你‘软禁’起来,让你承认错误,让你签字。”
刘金拴是老河口市访民,也是该市最新一期“法教班”学员。今年3月开班以来,先后有10多人被送进“学习”,时间最长的至今已近半年。
出来后的学员,对里面描述也大致相同:不准串门,不准相互讲话,上厕所也有人跟踪,没有任何娱乐,只能捉蚂蚁、知了,看昆虫打架解闷。稍不注意就会被训斥毒打。被迫写保证书和在息诉罢访协议上签字。
但这些与官方的介绍迥异。对上述说法官方回应“不存在,不可能”,相反“法教班”条件很好,很人性化。
而“法教班”存在的依据和伦理,据老河口官方介绍,是两个不能示众的“涉密”文件和“精神”,目的是要“教育转化”非正常上访。
失踪的母亲
这地方“专门用来关押上访的老百姓”
杜毅的母亲失踪是在9月18日。
这天很晚,她接到弟弟杜峰的电话,说母亲一早出门,到晚上还没回。她安慰弟弟:母亲也许走亲戚去了。
到第二天,母亲还没回家。更让杜毅担心的是,她给能联系的亲戚打遍电话,均无母亲消息。于是她报了警。
“在家等时,一个自称社区主任的付姓男子到我家,撂下一句‘让你母亲好好学习学习法律知识’,没等我们问清楚,人就走了。”
杜毅向***说了这事,***带她到社区,找到付主任,“他说我母亲上访,被关在王甫洲学习法律知识。我问是谁给的权力抓人,他说是接市长通知抓的人,要问就到市政府去问。他和警察都说没有解释的权利。”
20日,杜毅到了老河口市政府,“他们说领导不在,互相推诿,而且态度都比较恶劣。”次日,杜毅和家人再次来到市政府,强烈要求见母亲一面。
那是老河口市郊外,沿汉水南下,一域三面环水、交通闭塞的沙洲———在这里的一座废弃学校里,杜毅被允许和母亲见了一面,“一道栅栏门,一道铁板门,母亲被关在里面。”
“他们要求我母亲签一份协议,保证不再上访,否则就不放她出去。”杜毅说,这次会面,和母亲没聊几句,就被急匆匆赶了出来。“别的不让我们多聊。他们让我进去,是想让我做母亲的思想工作,但母亲说不合理,坚决不签字。他们就把我赶出来了。”
母亲张凤英,54岁,住老河口市光明村二组。女儿介绍,今年初,房管局在家隔壁盖廉租房,“导致我们家地基塌陷,房屋漏水,母亲多次找他们,他们说是房屋本身的原因。母亲就一直在上访。”杜毅说,母亲上访只在本地,从没去过襄阳、武汉、北京等外地。
“25日,家里80多岁的老奶奶想去看一下母亲,不让见。奶奶甚至下跪求他们放人,他们无动于衷。”杜毅说。
以上过程,杜毅及家人作了部分录音或拍照。其提供的几组照片,能看到白发老奶奶席地坐在市委大门口,以及众亲属被拦在王甫洲铁栅门外的场景。
和母亲的简短会面,也让杜毅第一次知道:老河口王甫洲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专门用来关押上访的老百姓”,“在这之前,不光是我,很多老河口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在进去之后杜毅发现———“里面还关着其他人,有三四个女的,三四十岁的样子,出来上厕所,里面还有没有人就不知道了。”
大院里的小院
“每排8个房间,两间房一个小院,大院套小院,有三道铁门”
杜毅见到母亲这天,9月21日,老河口市张集镇53岁的刘金拴刚刚起程,经襄阳坐火车到北京,与他同行的还有另外4位乡民。
他们怀揣的一份上百人签字摁手印的联名信,要求解决职工养老保险金、农工土地等问题,“前后反映了三年,省、市都没有解决。”
这也是刘金拴等人的第二次进京。第一次是8月下旬,去了6人,但刚出国家信访局大门,就被一群人塞进面包车,带到某处宿了一夜,第二天被几个光头押送回老河口。
这次5人仍未幸免,“到北京后,我们住在一个旅社的地下室里,准备第二天去国家信访局。但当晚来了10多个年轻人,穿黑衣服,光头,还有老河口驻京办的人,喊我们起来,把我们塞进一辆车,一路拉了回来。”
9月23日中午,刘金拴被送到了王甫洲的那座废弃学校,“5个人,只把我一个人关了起来,他们说我是带头的。”
那是一座四面围墙高约3米的陈旧大院,进到深处,是两排分别为东西、南北走向的长排瓦房,“每排8个房间,两间房一个小院,外面是大院,大院套小院,有三道铁门。”刘金拴被送进南北走向4区的一间房里,“10来个平方,挤着四个上下的高低床,一个人一间屋,我睡在靠里的一张床,外面两张床是两个看守睡的。”
负责看护刘金拴的,是两个从王甫洲当地请来的村民,“一个姓张,一个姓黄。张比我大一岁,黄不到40岁,都喊‘黄三’,说是坐过牢的。他们的任务就是看着我,防止我出事,连上厕所都要跟着。”除此之外,房门内的墙角还有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几个床。
刘金拴的活动范围,就在小屋和几个平方的小院之内,间或在看护陪同下打开小院铁门去一下厕所。“他们自己说那是法制学校,但我没见发过学习材料,也没人来讲课,就是把你‘软禁’起来,让你承认错误,让你签字。”
饭是定时供应的,一日三餐,“菜大多是白菜,臭豆腐,咸菜,搅和在一起,开始不对胃口,吃不饱,后来也慢慢习惯了。看守和我们一起吃饭,但我们的碗是单独的,跟两个看守不一样。”
每天就是这样:或者坐在屋里,半晌不动弹;或者坐在小院,望着天。“院里还关着其他人,但都在各自小院里,不让来往,也不让问,多说话就骂你。”
其他人上厕所时,会经过刘金拴门前,久之他注意到,在他之前大院还关了三个人,其中两个女的印象深刻:一个在3号区,头发全白了;一个在1号区,40岁左右,后来知道这个女的姓窦,是个老师。
那是快一个月后,刘金拴在家的老婆因高血压住院,他只好答应写保证书,但又不会写,“他们就让我找窦老师代写,那时才知道她是个老师。但我找到她,她说我不写。”
“她从5月份关到现在,都快神经了。”这是窦老师给他的最后印象。
“学员”们的投诉
“被迫写保证书、被训斥毒打、无人身自由”
10月22日下午,刘金拴回到张集镇,此时距他被送“法制学校”差一天满月。到医院后,“媳妇躺在床上,已经五天五夜没睁眼,快成植物人了。”11月3日,南都记者在医院见到其老婆赵显娥,仍然躺在病床上输液,不能起身。“媳妇发病,就是为我的事急出来的。”刘金拴说。
在“法制学校”期间,据刘介绍,赵显娥曾去王甫洲找过他,“但没让她进去”。
刘金拴至今仍对写保证书一事耿耿于怀。“当时公、检、法、信访四个班子的人都在,他们叫我承认是非法上访,我说不是非法上访……后来不写不行,不写出不去啊。”
刘金拴回忆保证书内容,大致为:我叫刘金拴,这次上访是非法上访……
刘说,他在保证书上写了“逼我”的字样,“被他们要求划掉了,还让我在毁的字上面按了手印。”刘金拴的“不诚实”招来不满,“一个警官说,他们还有刑罚,还没给我用。”
里面的一个月,尽管刘金拴也听看护聊天时说起,在他之前,曾经有个女的,脾气犟,不认错,不吃饭,“快打残了,后来给放了”,“但实事求是地说,我没挨过打。”
48岁的邹淑云是老河口市建行女职员,从2000年开始上访的她,是令当地部门颇为头疼的“老缠访户”。今年6月18日,她被送进王甫洲“法制学校”,“学习”了63天。她向南都记者诉称,她在里面遭到殴打。
7月8日,也是她被“关进”法教班的第20天,“我在里面病得不行,嘴巴烂了,下身长癣,这天,我说要出去买点药,他们说不行。我就骂他们没人性。”
“随后,他们就把我拖到一个小院里,一个二三十岁的‘黑道’,就是从社会上请的小混混,对我拳打脚踢,我痛得在地上滚。大声呼救,没有一个领导来管,后来又对我第二次毒打。我浑身是伤,鼻子出血,子宫出血,脚被打得无法行走。第二天我伤得不能下床,要求搞法医鉴定,出去看伤,但没有人管。后来我绝食2天,才给点药吃。”
71岁的老人龚世华,“关”在邹淑云隔壁的小院,她向南都记者证明,邹淑云被打一事属实。
在一份有龚世华签名,题为《政府办了法教班,实为黑监狱》,署名“老河口市上访群众”的投诉材料里,这样描述法教班“学员”的生活:
“上访人在里面毫无人身自由。不准串门,像防贼一样,上厕所也有人跟踪。也不准互相讲话。没有电视看,也没有任何娱乐,只能捉蚂蚁、知了,看昆虫打架来解闷。关在这里生不如死。有人在这里借自杀逃生。稍不注意,就会被训斥毒打。”
6月17日,也是老访民的龚世华和74岁的老伴张义文,双双被送进法教班,在里面“学习”了60天。“我们两个虽是一起关进去的,但各住各的房,平时连面都不让见。”龚世华说。
55天后,张义文突然头痛,手发抖,“他是中风,病了几天都没人跟我说,只给他吃人丹”,为保命二人被迫在“息诉罢访协议书”上签字,才被“放出”。
“法教班”探访
一处被茂密的柳树苗包围的荒旧校舍
本月初,在南都记者到老河口实地调查期间,不断有闻讯而来的访民找到记者,陈述各自在王甫洲的经历。而那所废弃学校在他们口中表述不一,有的称“法制学校”、“法教班”,有的称“黑牢房”、“黑监狱”。
45岁的李延生是酂阳办事处卢营村人,今年3月9日,他自称到北京看病,走到襄阳被拦截送到王甫洲法教班,和他一起“被关”的还有22岁伤残儿子李琰。58天后父子被“放出”。
李延生称,他们被送法教班不久,儿子李琰便遭殴打。原因是早餐只有一个馍,李延生说吃不饱,想再要一个,对方不给,由此和管教人员发生口角。“他们就打我儿子,我在2区,儿子在4区,就听见儿子被打得在那边直‘谐活’(方言音,喊叫)。”
但除了那一次,李延生说,他本人“学习”期间没有被打过。
58岁的韩秀英和55岁的刘家英,都是为孩子的劳动合同问题上访多年,今年3月18日,两人再次进京,被老河口市驻京人员送回王甫洲法教班“学习”了10天。出来后,两人联名写了一份《老河口市王甫洲法制班的背后》,这样描绘“10天限制人身自由”的生活:
“不叫家人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晚上河风刮得呼呼叫,冻得人直哆嗦,吃的是猪狗都不吃的饭,一天到晚不叫人喝水,24小时被人看管……”
10天后,韩秀英又被送到老河口市行政拘留所,拘留了5天。“因为我态度不好,不认错。”
刘晓燕也是被截返的上访者,今年5月16日下午,她和38岁的窦培嫣从国家信访局出来,旋即被一行人塞进车带到宾馆,第二天被穿保安制服的人押送回老河口,进了法制班。
7天后刘晓燕出来,而窦培嫣因拒不签字,至今仍在法教班“学习”。经证实,窦培嫣就是刘金拴所说的那个“窦老师”,原职高、现八小英语老师,因拆迁为住房而上访。
11月3日,南都记者曾到设在老河口王甫洲的法教班所在地探访,那是一处四面被茂密的柳树苗包围的荒旧校舍,一条正在施工的土路通往有着围墙的大门。门前挂牌:老河口市青少年学生校外活动中心。
步入大门,里面是一个空寂的大院,孤零地散落着一些老旧的设施和房屋。再往里走,是两排垂直的“丁”字形长条瓦房,其中一排被白色的围墙遮挡,视线到此为止。
院内的一扇铁栅门前,工作人员和保安盘问闯入的记者,并将未公开身份的记者劝离:这个地方,生人是不让进的,没事赶快离开。
而在离此地较近的一个村落,知情村民告诉记者,“法制学校”的看护人员部分请自附近村民,“一个人一天100块钱,管吃住,任务就是看着上访的,不能自杀,不能出事。”
“涉密”的依据“一个精神”、“一个文件”都是涉密的,要教育转化“非正常上访”
老河口市王甫洲的那所废弃学校,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法制学校”是否存在?其创办依据是什么?操作规范又是怎样的?
对上述问题,在老河口市委宣传部的安排及陪同下,市信访局副局长陈丰胜接受了南都记者的采访。
王甫洲的那处所在,陈丰胜介绍,规范称法是“老河口市法制教育培训学习班”。因为并不固定,是临时性的,所以没有挂牌。
据其介绍,老河口市办法制教育学习班,最早从2006年就开始了。当时分布在各个乡镇,借用福利院的场所。今年3月才集中到王甫洲的青少年活动中心,目前那是全市唯一的法制教育学习班。
创办法制教育学习班的依据,陈丰胜说,主要是“一个精神”,“一个文件”。“一个精神”是指2006年前后,要求各地把非正常上访人员稳控到当地。“一个文件”是2009年,由湖北省公安厅、省高院、省检察院联合发的一个文件,对非正常上访人员要强化法制教育。
对南都记者提出查阅上述依据来源的请求,陈丰胜表示,这个讲话精神是涉密的,省联合文件也是涉密文件,只有更高层的领导才能看到,他自己本人也没看过。
讲话精神以及省里文件,有没有明确提出各地可以办类似的法制学习班?陈丰胜未明确答复,只是说根据要求,不管采取什么措施,必须把非正常上访人员控制在当地。
“搞这个班,就是要规范非访行为,让学员依法上访。”陈说,老河口的法制教育学习班,是由当地公安、法院、司法、政法委、信访局联合举办。“有的甚至连最高人民法院裁定的判决都不服。”
学员进法制教育学习班,是强制性的还是依据自愿原则?陈丰胜说,进去肯定是带强制性的,“80%思想都比较偏执”。那么将非正常上访人员强制送法教班,人身自由受到限制,是否存在法律问题?陈答,学员在一定区域内是自由的。即,可在法教班的范围内活动。
陈丰胜对法教班强迫学员写保证书、在“息诉罢访协议书”上签字,给予否认。“都是自愿的。不存在强迫、硬逼他们签字。而且出去后,还要保证他们的上访权,上访是他们的权利,我们要教育转化的是非正常上访。”
而对张集镇刘金拴投诉是被强迫写保证书的说法,陈丰胜说,当时他也在场,刘还比较配合,但由于识字不多,最后由刘本人口述,村支书代写,刘签字。而对刘关于此情节的不同说法,陈说:“他说这些话,信不信由你吧。”
法教班“教化”样本
职高教师被“稳控”后已“学习”近半年
陈丰胜对部分法教班学员反映在里面曾遭殴打、辱骂的说法,也回应称“不存在,不可能”。相反他介绍,“法制教育学习班条件很好”。
“(每个学员)两个陪护,陪吃陪住陪谈,另外还要请相关业务部门的人员,轮流值班。安排有娱乐室,里面有电视,有医疗室。进去的时候检查身体,每天都要量血压。我们还专门请他们家属来做工作,也不存在不让家属见面的说法。”
名为法制教育学习班,为学员安排何种形式的学习?陈说:“在里面要学习信访条例。每个人上访情况不同,针对每一个人,涉及到哪个部门,会安排责任单位跟他沟通。专门的一对一,每个人都这样做。”记者问,除此之外有无其它的学习形式,陈说:“偏执的,就请家属亲戚朋友来,做他的工作。”
据陈介绍,自今年3月最新这期法教班开办以来,前后共有10多个学员进去学习,目前还有3人在里面。其中包括老河口市八小老师窦培嫣。
采访期间,老河口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甘霖在和记者探讨法教班时认为:要采访一下源头,那些访民为什么上访,到底是不是缠访、非正常上访?
窦培嫣是记者试图解剖的一个个案。记者获得一份老河口市教育局《关于刘晓燕等人要求办理房改房信访事项进展稳控情况的报告》,窦培嫣是6个上访人之一。
据《报告》及记者调查,窦培嫣38岁,大学本科学历,原职高教师,现市八小任教。在原职高工作时,分配一间位于五层综合楼4楼,约27平米的单间租住。
2005年原职高并入市高级中学,2008年窦培嫣所住秋风路校区被卖给一家房地产公司开发,2010年8月市高级中学将秋风路校区管理权移交开发商,11月16日开发商停水停电动迁,导致同住一楼的刘晓燕、窦培嫣等6户教师及家属与开发商矛盾激化。
窦培嫣哥哥窦培明介绍,窦培嫣一直单身,无房,原职高单间是其唯一住所,拆房后将无处安身,而搬家费标准每平方米10元,最多可拿到500元。从去年11月起,窦培嫣和同楼住户就一直为此事上访奔波。
窦培嫣等人上访诉求为:对现住房实x.f改,拆迁前先解决住房问题。3月5日教育局会同信访局与她们洽谈,提出给予每户2万元经济补偿,但住户认为此补偿标准太低,其居住地位处市中心,开发建房后市价不低于每平米3300元,仍要求办理房改房。
5月3日鲁秀英等三人赴武汉、襄阳等地上访,被老河口市派员接回。5月15日,刘晓燕、窦培嫣再次到北京,被截回送往法教班———在老河口市教育局的稳控《报告》中,对此过程这样记述:
“我局得到消息后,马上派人,因担心其非访,在我市信访工作人员的配合下,将她们二人稳控并劝返回宾馆。在路上此二人极不配合,又踢又抓,将接她们的人员面部、胳膊等多处抓伤。送到宾馆房间后,她们情绪非常激动,不仅不听解释,窦培嫣还将房间内的电视机砸坏。在此情况下,我局所派人员只好请两辆车将二人分开接送回来(现二人经过训诫,在法教班教育转化)。”
这份写于5月20日的《报告》最后建议:由政府将暂无房居住的刘晓燕、窦培嫣纳入特别困难群体,在其购买经济适用房或租住廉租房时予以照顾。同时由政府相关部门与开发商协调,在此信访问题未解决前,开发公司不能断水断电、拆门拆窗,并按规定解决刘晓燕等人过渡安置期费用。
然而近6个月过去后,窦培嫣依然在法教班学习。截至本稿刊发前,11月14日,刘晓燕、鲁秀英等人给记者打来电话:今天开发商又来了,拿着大棒槌,把房子都砸了……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
链接 “学习班”屡见不鲜
陕西城固“法制培训班”被指饿死上访人
今年7月15日济南日报等媒体报道
陕西城固县设立“法制培训班”关押上访人员。2009年6月,残疾军人胥灵永及其胞弟胥灵军被关进“培训班”,9个月后胥灵军猝死。胥灵永称培训中心用饥饿等手段折磨上访者直至“息诉罢访”,认为其弟是被活活饿死。当地派出所尸检报告则称胥灵军因支气管炎等疾病死亡。
2010年12月13日,胥灵永因弟弟之死四处寻求法律援助,被再度关进“法制培训中心”。
2011年4月14日,胥灵永因为病症被从四道铁门把守的“法制培训中心”送往医院检查治疗,逃出厄运。自2009年6月以来,胥灵永等上访者目睹了至少20人曾经历的时段不等而常人难以想象的黑色岁月。
江苏泗洪,钉子户的“学习班”梦魇
本报今年4月27日报道
江苏省泗洪县,有个地方叫“那个地方”。
很少人愿意称呼那个地方的另一种称谓———信访学习班———被关过里面的人,自称没有接受任何法制学习,相反,他们受到的是“不许睡觉”、“面壁”、“蹲马步”、“端水盆”、“坐凉地”、“互扇鞋板”、“用棍抽”,甚至用针扎等等“酷刑”。
被关者多为当地“刁民”:上访告状者、拆迁钉子户等。在写下“检讨”、“保证书”,同意在协议上签字后,他们才被允许从“那个地方”放出来。
据被关押者的不完全统计,泗洪县先后被关过者有一两百人。
更有当地知情官员披露,泗洪的“那个地方”,脱胎于早年的“信访学习班”,经数年嬗变,已由最初主要针对上访告状者,进而演变成也同时针对拆迁钉子户;由起初分散在各乡镇不固定地点,变成集中一处相对固定的地方。
湖北房县民办教师接连上访被送“法制班”
2009年2月26日南方周末报道
被清退后的第五个年头,曾在讲台上站了24年的湖北十堰市房县民办教师刘会华,于2月18日那天被纳入县里的“法制班”学习,过了7天“全封闭的集体生活”。
在“法制班”的6天里,刘会华和其他被清退的另外6名民办教师一起学习了《信访条例》,听“县里的干部”念了各种事关大局和稳定的文件,并最后在悔改书里承认“不该越级上访”。
刘会华和她的“法制班同学”们都持有教师证并具备各种资质证照。按照国家有关政策,资质完备的他们本该“转正”成为公办教师,不料等待他们的依然是清退。
江苏响水县上访者被抓学习班后流亡8个月
2009年3月30日中国青年报报道
57岁的王信书是江苏响水县的一名残疾退伍军人,2007年底,因为房改的房屋被原单位响水县糖烟酒公司收走,王信书到南京去上访。因为上访被抓进“学习班”学习,从“学习班”逃出来后,他开始了长达8个多月的流亡。
“学习班”在郊外的一个高墙大院里。王信书被带进了一个房间,一张床,一床很薄的被子,铁门,没窗户,门上有个洞,用来递饭菜。
一日三餐吃的是“给猪吃的”饭菜,一天只给一次水,只被允许上两次厕所,每次都有两个保安紧紧跟着。被关者之间不能互相接触。
回忆起那十天的生活,王信书痛苦地总结说“一个小时一年”。
摄影(除署名外):南都记者 占才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