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怒波最忌讳外界猜测他的冰岛投资计划属政府授意 (滕科/网络/图)
几年前到吉尔吉斯投资,当地媒体称黄怒波在为中国的核潜艇计划做掩饰,而吉国的一些高官直接问黄:你给我多少股份?
“这十年是中国企业获得资源的黄金时期。”这种机遇感,甚至让他决定放弃热衷的登山和诗歌,将重心放在全球布局。
2011年10月8日,黄怒波收到了冰岛内务部的通知,要求他提供营业执照、委托书以及一份详细的投资计划说明书。
半个月前,他已接到中国商务部的正式通知,要求他执掌的中坤投资集团将冰岛购地事宜以书面形式向国务院做出说明。而这桩交易本来至多只需北京市商务局批准即可。
黄怒波就是那个要买下冰岛0.3%国土的中国商人如今几乎是中国和冰岛两国家喻户晓的人物。9月下旬的一天,他到中国西北边陲新疆塔城考察度假地产项目,在机场遇到一位80岁的老太太,老人盯了他很久,问道:你就是那位去冰岛买地的老板吧?
黄怒波身高1米92,脸庞被高原阳光晒得黢黑。他热衷于登山和写诗;和别人面对面时,他态度温和,言语简洁,说话总带着微笑。探险者黄怒波显然比地产商黄怒波更有名。2011年4月13日傍晚,他成功抵达北极点,成为世界仅有的几位成功完成7+2项目(世界七大洲最高峰及南北两极)的探险者。
不过,在10月初从西藏回到北京,他突然发现“全世界都在找我”一切都因为冰岛。就像1980年代的日本商人试图买下全球地标一样,黄怒波正在给中国企业的全球化征途添上富有标志意义的一笔。
“(冰岛买地)可能最近就要批了,当然也许不批,都很难说,现在中国企业走出去,外部阻力太大了。”黄怒波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从中宣部官员到民营巨富
位于中坤大厦16层近二百多平方米的黄怒波的办公室,犹如一个小型动物园四只灰色的英国短毛猫和一只兔子在办公室里乱窜;办公室外,一个细密格子的铁笼里立着一棵树,光秃秃的枝干上两只十几厘米高的猴子跳来跳去;办公室二楼是休憩空间,两块木桩上立着两只鹦鹉,它们有着长长的、弯曲的、锋利的喙,除了黄怒波本人外,没有人敢接近它们这俨然是对中国传统商人办公室的颠覆。
在成为一名商人之前,黄怒波曾经在中共中央宣传部工作11年。
“怒波”并不是他的本名。他1956年生于兰州,原名黄玉平,两岁时举家搬至银川。他的父亲是一个军人,因和书记发生口角,1960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同年自杀身亡,家庭自此靠着母亲在建筑工地挖土养家糊口,然而13岁时母亲又意外去世。16岁那年,黄玉平一个人跑到黄河边感悟人生,看到一波一波的浪花冲击河岸时,决定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黄怒波”,“我要去插队当知青,和过去的生活诀别。我不是一个平静的人,我要愤怒。”
下放到宁夏银川通贵乡后,黄怒波在当地成了小有名气的积极分子,组建了篮球队,18岁时入了党。1977年,高考恢复,宁夏下来唯一一个北京大学招生名额,这个名额最后给了通贵乡。群众联名推荐了黄怒波,因为“有文化,会写诗,知青也干得不错,群众基础好”。自此,命运之门对他洞开,读北大,进中宣部。
但也是在仕途光明之际,他读到小说《小公务员之死》,这位29岁正处级公务员惊出一身冷汗。不安现状的他最终选择了下海做起各种小买卖,并最终在1995年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中坤投资集团。
1997年,黄怒波和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同学李明(现远洋地产董事局主席)合作开发了都市网景楼盘,挣到了第一桶金5000万元,之后,中坤又接下了长河湾等项目,地越拿越多,财富不断攀升。
然而黄怒波却越来越惶恐,他觉得这个暴利行业正把人变成“企业动物”。在2004年北京CBD的一次土地拍卖上,他发现卖药的、卖饲料的人都来做房地产了,“那时候我就认为房地产将有问题了”。
于是,在北京长河湾项目赚得盆满钵满后,黄怒波开始转型做旅游地产这一度让他的部下们很难理解。2004年正是中国房价步入癫狂上升通道的时节,有人质疑中坤错过了时机,黄怒波反驳道,市场上总有比你更鲁莽的、比你更有钱的、比你更不要命的,为何要跟他们抢那些有限的资源呢?
黄怒波将他的商业逻辑总结为不竞争战略:去做别人没做过的事,做创新的东西。“企业的发展不是看当下的快慢,而是看有没有长远战略。像绿城老板说没有预料到宏观调控会这么严厉,这么大一家公司的掌舵人他怎么能没有预料呢?所以现在他们难受了。”
门前的“野蛮人”
2011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发布的黄怒波的财富为65.2亿元人民币,位居第129位,并不靠前,但是他将征战冰岛的消息使他一夜之间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人物冰岛人眼中的Kinrerjinn(那个中国人)同冰岛六位农民达成一项交易,试图以880万美元(约560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购买他们持有的将近0.3%的冰岛国土。黄怒波的计划是在冰岛发展旅游业,修建包括酒店、高尔夫球场和跑马场在内的度假设施,为此他将陆续投入共2亿美元的资金。
黄怒波和冰岛结缘多年。在他就读北大中文系时期,就和一位冰岛籍同学结为挚友;巧合的是,这位冰岛籍同学的妻子成为冰岛一位重要的政治家,先任雷克雅未克市长,再任冰岛外交部长,这也促进了中坤与冰岛政府的交流。
眼下,包括内务部长约翰纳松在内的一些冰岛政界人士表示了担忧:“中国正在买下整个世界。”英国《金融时报》则影射这项交易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中国对冰岛的地缘政治兴趣,同时特意强调了黄怒波本人的政府背景:前中宣部官员和建设部官员。而这也正是黄怒波最为担心的一种声音。
但冰岛总统奥拉维尔却力挺黄怒波,在他眼中,黄怒波只是一位普通的投资者:“当冰岛淹没本国的山谷为西方的铝业公司供应水电时,没人谈到地缘政治上的影响。而当一位中国诗人想修建一座酒店时,人人却都像疯了一样。”
即使在冰岛当地,有媒体针对其32万国民的调查显示,65.6%的参与调查者表示支持中国商人在冰岛投资。“即使冰岛政府否决了这项交易,那么跟我签署合同的农民也可以将冰岛政府告上法庭。”黄怒波说。
中国正掀起一股全球并购狂潮,这股浪潮在重塑全球经济格局的同时,也容易陷入海外阴谋论者“野蛮人”的质疑。黄怒波冰岛买地所引起的喧嚣或许是注脚之一。他向南方周末记者大发感慨,指着桌上的一份日本刊物称:“十年前他们抱怨中国市场不够开放、不够国际化,三年前他们抱怨中国国有企业在海外买矿是别有用心,到现在我一个民营企业家出去投资旅游,他们仍然危言耸听,百般阻挠。”
不过现在看来,这桩交易遇到的坎坷对黄怒波和他的公司而言有益无害。更有企业家朋友对冰岛事件给黄怒波及中坤带来的宣传表示艳羡,“他们都问怎么才能弄这么一个宣传?”
“我要放弃诗歌”
在过去五年里,黄怒波一直都在海外找资源,试图在全球构建一个旅游度假王国。2005年时,他就曾经试图在中亚的吉尔吉斯斯坦做类似投资,在一个被俄罗斯废弃的实验基地伊塞克湖上,他希望做一个夏威夷观光艇式的游艇项目,并和中坤在新疆的旅游板块连接起来。
这个项目一开始同样受到了当地政府欢迎,然而就在规划刚刚做出来的时候,吉尔吉斯斯坦国内媒体疯传这个项目为中国军方核潜艇计划的掩饰,这甚至让俄罗斯国防部长来到吉尔吉斯,劝说黄怒波不要涉足;与此同时,吉尔吉斯斯坦官场的潜规则也让黄怒波极为吃惊,“他们国家几个高官就直接问我,能给他们多少股份。我就害怕了不能跑那么远去行贿啊!”
对日本的投资则是另外一个失败的例子。他试图在日本北海道买地建设度假基地,当地的政府也表示支持,但是在和工会的谈判上遇到了问题。球场有数百名工人。他们要求,第一不能让女人来管理球场,第二不能让中国人来管理。“那就算了,光在日本做做诗歌活动吧!”
尽管一再遭受挫折,但黄怒波并没有放弃中坤在全球的布局,他已经在美国洛杉矶持有了一处1万平米的写字楼、田纳西州一块1万亩的牧场,并参股了洛杉矶当地一家银行,“这十年内是中国企业获得资源的黄金时期,因为金融危机让全球经济都在调整。十年后经济上来,你就已经拿不到资源了。”
这种机遇感,甚至让他决定放弃热衷的登山和诗歌,将重心放在中坤集团的布局和发展上。“下一个十年我的梦想是将中坤集团打造成世界级旅游度假集团。”
另一个让他放弃登山的缘由是,“现在玩登山的人太多了”。“我就是喜欢跟大家不一样的。原来我一直玩摄影,后来看大家都在照相我就不玩了!原来所有人都做住宅,我也不想做了。我算最早做旅游地产的,现在很多开发商也说做,但他们能做出一个世界文化遗产来吗?”
这十年中,黄怒波一直保持着房地产商和诗人的双重身份。在他名片上除了中坤集团董事长的头衔外,还印上了“骆英诗歌官网”的地址。“骆英”是他的笔名,他曾经出版过多部诗集,甚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都乐意吟上几句自己创作的诗句。
诗歌是个清寂且令人敬畏的世界,与他从事的房地产开发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两个身份的重叠,却让他在名声不佳的房地产行业显得“高尚”了一些(他官网上口号即“诗歌是让我们在物欲的时代变得高尚一些”)。他还成为了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代言人,出现在一些商业杂志的平面广告里。
2011年10月9日下午4点,黄怒波正在跟部下讨论月底《7+2》诗集研讨会的细节。《7+2》是他最新出版的一本诗集,包括舒婷在内的国内众多诗人均会列席。办公桌下,一只小猫喵呜喵呜地叫着。他说在出完最近一本诗集后,不会再去写诗了,“我不是个优秀的诗人。但以后会尝试长篇小说的创作,我的过去是最好的素材,商战和登山的经历,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死亡时刻。”
再过半个月,他将出席英国《金融时报》在上海举办的一个晚宴,“很多国际名流都会出席,我有个演讲,我还是得去跟他们讲讲中国民营企业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