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蓝飞
明明是学中医学的，却被“骗”到医院做沐足技师。近日，记者接到报料称，位于佛山市汾江路的“金子医学美容医院”里开有沐足店，且由于雇的都是刚从卫校毕业的大中专学生，使到店里生意火爆。
记者暗访发现，这些不到20岁的技师多数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学校和医院“骗”到这里的，他们每天要工作12小时，一个月接待不到130位客户要罚钱，干不满两年不能拿回1500元的押金。
律师认为，学校和医院的行为涉嫌欺骗，学生可以索赔，而佛山卫生局就表示，美容医院开沐足店的做法违反了相关的规定。
“两年中，我最怕的是每次有亲人朋友来看望自己，我不敢告诉他们实情，怕他们看不起我。我还怕同学和师妹问起工作情况，如果不告诉他们实情，就会有更多的师妹被欺骗，而因为自尊心，我们又不想说自己的工作是帮人洗脚。
———木木”
报料
雇学生沐足引爆医院生意
根据报料，记者来到这家位于汾江路中心地带的美容医院。该医院挂牌为“金子医学美容医院”，写明内设皮肤科、牙科、推拿科、整形激光科等。从表面上看不出一点与沐足有关的字样。记者走进美容院发现，该院共七层，其中二、三、五、六层为推拿科，服务范围包括保健推拿、治疗推拿、精油推拿、养生推拿、保健足疗、养生足疗等，只有四层和七层为美容专用。
据知情人透露，这家医院一到晚上，生意就异常红火。每到晚上8点多的时候，美容院门口的停车位就都爆满了。晚上来这里消费的，男人占了绝大多数，这些人其实不是来美容的，而是来沐足的。据说这里每晚的沐足房和技师都要预定，如果不预定，至少要等8小时以上。
知情人士还透露，该美容院的主要收入就是靠沐足和推拿。“沐足设备虽不算豪华，但技师绝对是‘五星级’的，每个都只有十八九岁，人又漂亮，又很有素养，听说都受过高等教育，是卫校刚刚毕业的大中专学生。而其他沐足店的技师一般都是工厂的流水线工人，或者是下岗工人，文化素质偏低，按脚的手法也很不专业。”去过的知情人这样描述。
这家美容院为什么男人比女人更喜欢来？这里为什么到晚上生意就异常火爆？是不是像知情人士透露的，因为这里有“五星级”的大中专学生技师在招揽生意？记者带着这些疑问，在8月24日和8月26日两个晚上对其进行了暗访。
暗访
“学中医没想到是来沐足”
8月24日晚上10点，记者以客人的身份来到该美容医院五楼，发现还有空闲的房间。但技师都已经“上钟”，等了约半小时，终于来了一名技师。这名技师动作非常僵硬，也表现出对环境很不熟悉，感觉应该是个“新手”。记者随后在于其谈话中得知，她来自四川成都卫生学校，今年18岁，学的是康复专业，今年四月份来到这里实习。记者欲再追问为什么学的是康复专业，而来实习洗脚时，她表现得十分警惕，不愿意再说话，只是闷闷的给记者按脚。
8月26日，记者第二次到该美容医院暗访，这次记者预约了朋友推荐的一位技师，该技师叫木木(为保护当事人，隐去其真名)，今年20岁，来自甘肃一家卫生学校，专业为中医学，已经在这家美容院工作近2年。由于是朋友介绍的，木木对记者不像之前的那名技师一样心存戒备。聊天中，木木告诉记者，在这家美容院工作的，基本是卫校的毕业生，一般来自四川、甘肃、湖北、江西、湖南等地，也有少数是广东偏远地方的，学生的专业涵盖了中医学、推拿、康复、护理等。
据木木讲述，来这家医院实习是学校分配的。她说，自己当时也听说过来这家医院实习是要做沐足的，于是就问了班主任，但班主任当场否决了，并给同学们看了医院简介，医院的简介里面没有提到任何有关沐足的字眼，于是就相信了班主任。
“班主任交人后即玩失踪”
“两年前，我们都很年轻，感觉实习就是玩，什么都不懂，当时考虑到来佛山，算是南方一个发达城市，应该会很好玩，于是就毫不犹豫地过来了。来了之后，医院对我们进行穴位、经脉、推拿、沐足等知识培训，但也没告诉我们要做什么，直到上钟的第一天才明白，自己的工作竟然是沐足。当一个洗脚盆放在我面前时，我哭了。”木木回忆起两年前的经历，伤心得几欲掉泪。
木木说，后来她们了解到，班主任把她们放到医院后，就被医院安排去深圳旅游了，而他给学生留的手机号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木木说，看来班主任和医院早有“勾结”，她们都觉得有一种被骗的感觉，她们恨班主任，又不敢告诉家人和朋友，怕他们担心。
“每天工作12小时待遇低”
木木说，工作两年中，最难适应的是经常想家，每次打电话就想哭，但总是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怕父母担心，不敢告诉她们现在的具体工作，只能说是在一所医院工作，挺好的。而每次打过电话之后，就会大哭一场。
两年中，木木最怕的是每次有亲人朋友来看望自己，不敢告诉他们实情，因为老家人的思想还是挺保守的，接受不了大学生做洗脚妹。她还怕同学和师妹问起工作情况，“如果不告诉他们实情，就会有更多的师妹被欺骗，而因为自尊心，我们又不想说自己的工作是帮人洗脚。我们只能告诉他们，你们千万不要来，这里的工作不适合你们，你们吃不了这个苦的，但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总是反问“你们能吃得了苦，我们也想尝试一下。”于是，每届都会有几个师弟师妹过来实习。
记者了解到，按照医院的规定，每位沐足技师一个月至少要接待130位客户，少接一个扣5元；如果达到规定，每月有200元的奖金。每月的基本工资约2000元。木木由于身体不好，很难完成工作量，每个月都要被罚一两百元。每个月经常还要向家里要钱。
木木说，现在每天工作12小时，每个月也只有4天的休息时间，每天除了工作和睡觉外，基本再没什么空闲时间了。
“干不满2年就拿不回押金”
据知情人士透露，医院的推拿科(包括沐足和推拿)都是卫校的毕业生，约有150人。
当记者问到，既然不想做“洗脚妹”，为什么不离开，还一直呆在这里时，木木很无奈地说：“甘肃到佛山，乘火车需要三天三夜的路程，千里迢迢，身在异乡，没有一个亲戚或朋友可以依靠，如果不做沐足，就可能露宿街头，很多学生来到这里，哭几次就习惯了，当然也走了很大一部分，我们那一届，一下来了四十多个，被分配到金子医学美容医院的各个分店之中，现在基本都走完了。”
另外一个原因是，每个实习生来医院后，被医院以“培训费”的名义收走了1500元押金。按照劳动合同规定，实习期为2年，如果达不到2年的，属于违约，押金就拿不回。木木介说，“如果他们把押金退还的话，我早走了。”
调查
合同约定的岗位是针推医师
木木说，她和在这里的同学都有种受骗的感觉，几次想告医院，但没人敢出头。对此，记者仔细阅读过劳动合同后发现，合同中规定，实习生的工作部门为推拿科，岗位为针推医师。医院在合同中注明，如因工作情况变化，医院有权调整学生的工作岗位，学生必须服从医院的工作安排。而木木透露，她们在医院工作的两年时间内，一直没有从事过针推的相关工作。
记者翻阅一名技师所持的与该校签的《实习管理责任协议书》，发现学生实习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一定要服从学校安排。其中第一条规定，学生必须服从学校的实习分配，不能无故抵制学校实习方案或私自联系实习单位，如的确有特殊情况的，须报请实训科和校领导批准。如未经批准而擅自调换实习单位的，在实习期间发生意外事故或造成意外伤害者，学校不承担任何责任。第四条规定，学生在实习期间，必须服从实习单位的管理制度以及工作安排，听从带教老师的指导。否则，学生将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责任。
据了解，学生的实习期一般为8个月，这8个月学生必须无条件服从医院安排，否则将推迟毕业。
另外，《协议书》对带队老师的规定中提到，带队教师在学生实习前，必须按照学校的有关规定认真细致地安排好实习方案。如因老师工作失职而造成学生无法按时进实习单位或乙方抵制实习的严重后果，学校将追究老师管理责任。
说法
学校：不知学生在做“洗脚妹”
记者随后电话联系了该医院一些技师毕业的学校。湖北咸宁卫校就业办的王主任表示，也有接到学生的投诉，说医院让她们做洗脚妹，学校目前正在调查情况，如果属实将撤回所有学生。据王主任介绍，今年6月，佛山市金子医学美容医院在咸宁卫校招聘的时候，顺便招了6个实习生，当时医院保证这些学生做康复，没想到会让她们做沐足。这是咸宁卫校第一年跟这家医院合作，如果学生情况属实，以后永远不再与该医院合作。
甘肃中医学校招生办的谢主任则表示，学校与金子医院合作了几年，进展一直都很顺利，没有接到过学生的投诉。谢主任表示，他们送到医院的学生学的就是推拿专业，这样过去也很对口。其实了解医学的人都知道，足疗是推拿的一部分，医院让学生做足疗并没有违反相关规定，但医院不能只让学生做足疗，还要做推拿、养生等。
律师：学校医院涉嫌欺骗学生
佛山一名不愿具名的资深律师表示，像卫校实习生遇到的这种情况，属于明显的欺骗行为，学生有权向学校和医院索赔，学校是第一责任人，医院是第二责任人。赔偿包括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直接损失是可以计算的，包括两年来的误工费。比如做***每月能拿3000元工资，而沐足每月只有2000元，按照《民法通则》，每年医院要再补给当事人12000元。
间接损失包括的范围比较广，例如有些学生本来是学护理的，可以扎针、懂得药理，如果毕业时做了沐足，手指会变形，在学校学的护理知识也会忘记，两年后再想做回护理是很难的。这些都可以算间接损失。
卫生局：医院不能开沐足店
佛山市卫生局医政科的负责人表示，医院内是不可能开沐足店的，因为沐足是属于保健类与医疗行为无关，只有医疗行为才可以在医院挂靠。如果想开沐足店应该去咨询工商部门进行办理。
一位要求不具名的主管法制的政府工作人员表示，这种做法严重违反了劳动法的规定，第一、医院不能收押金，即便是培训费也不能收。第二、医院让实习生沐足实则是一种变相使用廉价劳动力，实习生的工作就是辅助医疗，不能扮演主角，而医院让她们从事足疗，实则上就是已经扮演了主角。医院开的工资也应该按足疗师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