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名新生代农民工杀害妻子后自杀(图)

　　8月8日，长安大学在校大学生举着“关注社会 关爱新生代农民工”的红色宣传横幅走在西安街头 本报资料照片 记者 苗波摄

　　本报记者 杨小刚 周沐辉

　　怀着扎根城市的梦想，一对“80后”农民工来到西安打拼。当他们随着经济状况的改善，与这座城市的距离越来越近时，一场琐事引发的争吵，将他们的城市梦想彻底击碎。

　　近日，记者通过多方采访，还原这起令人扼腕的命案，同时，以另一对进城农民夫妻的经历，解读进城农民在城市化过程中所要面临的几道坎儿……

　　一起案件

　　新生代农民工杀妻后自杀

　　今年8月29日晚，西安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东郊一城中村发生一起命案，夫妻俩吵架后，丈夫持刀捅死妻子。

　　接警后，西安市公安局新城分局长乐西路派出所值班***汪新宏、贾亚辉等人赶到现场处置。***发现，租住房内一男一女浑身是血，躺在地板上，身旁扔着一把长20厘米的折叠匕首。

　　随后，120急救人员赶到。经现场检查，女子已死亡，男子仍有呼吸，但被送到医院后，因抢救无效死亡。

　　警方经过了解，丈夫刘波(化名)，今年26岁；妻子王荣(化名)，今年24岁。夫妻俩都从商洛来西安打工，2006年结婚，现在有一个三岁半的儿子。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对“80后”农民工夫妇刀刃相见？为何一个家庭瞬间由幸福美满迈向家破人亡？

　　妻子生日当晚被丈夫杀死

　　事发当晚，死者王荣的姐姐就在案发现场，她目睹了整个血案过程。在警方询问笔录中，王荣的姐姐还原了当晚案发经过。

　　8月29日是王荣24岁生日。王荣的姐姐抱着自己1岁多大的孩子来给妹妹过生日。当日，从武汉进货的刘波也回到了西安。晚上吃饭时，刘波接到自己妹妹的电话，称母亲生病了，在老家住院，希望刘回去看望。

　　刘波挂了电话后，王荣也劝他回家看看。刘不愿回家，两口子便开始争吵。刘波一再强调为了生意，自己长期奔波，在外面受尽委屈，生意不好做、压力大等等。而王荣也提出，奋斗多年，连儿子都不能接到西安来等话题。

　　夫妻俩的第一次吵架被王荣的姐姐劝住。

　　晚上11时20分，两人再次发生争吵，刘波开始变得暴躁，他一脚踢坏了电视机，并摔了自己和妻子的手机。这次刘波表示，“自己很累，不想活了”。

　　争吵持续到晚上11时45分，王荣的姐姐再次将两人劝住，王荣返回房子里间睡觉，而王荣的姐姐也打算抱着孩子去同在西安的姑姑家住。

　　这时，刘波冲到门口堵住王荣的姐姐，并将防盗门反锁，然后冲进里间，将王荣拖到外间，两人开始厮打。王荣的姐姐担心怀中的孩子，便跑进里间找钥匙，翻找一遍没找到。等她抱着孩子返回外间时，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妹夫将妹妹按倒在沙发上，拿着一把长约20厘米的匕首，朝妹妹的腹部连捅了五六下，随后刘波大喊一声，拿着匕首朝自己的腹部捅去。

　　租了店面后夫妻开始吵架

　　9月3日，刘波和王荣租住的城中村房间已贴上封条。周围人说，小两口平日都在商城里忙生意，他们有一个三岁半的儿子，一直在乡下跟着外婆生活，不常来西安。

　　夫妻俩所在商城一负责人说，商城才开业一年多，里面有数百家小店面。随后，记者找到刘波租赁的店面，店门紧锁。其店面隔壁的老板叶女士和刘波夫妻俩是老乡。叶女士说，刘波店里主要经营女装和内衣，他经常出外进货，由王荣照看店面。

　　“那两口子是我们这一片年龄最小的，人品很好。”来自三原县的张某夫妇说：“以前两人挺好的，也没见吵过架，开店以后，两人倒是吵过几回。”

　　据了解，刘波此次去武汉，共进回价值5万元的服装，全放在店里。叶女士的店面和刘波的一样大，23平方米，每个月连房租、水电费加起来，平均每天固定支出就要100元。一店老板说，“开店跟打工不一样，什么都要钱，压力大得很，刘波夫妻刚开店，生意一般，可能压力大了一些，夫妻俩也开始吵架了。”

　　商户们讲，最近到年底，一直都是服装生意的旺季，刘波进这一批货，就是为了应对旺季的。“没想到生意刚开始好做起来，他们却不在了。”

　　两口子曾打算接儿子到西安

　　据了解，刘波和王荣是5年前来西安打工后认识的，起初给别人打工。今年年初，夫妻俩才在东郊一服装城租下一间门面，自己开始做生意。

　　悲剧发生后，王荣的姐姐告诉***，王荣之前曾对她说，他们两口子准备下半年好好奋斗，等明年开春了，就把儿子接到西安上幼儿园。

　　8月30日，在王荣的尸体解剖同意书上，王荣的父亲签了字，他要求警方查明原因，追究已亡的女婿法律责任。

　　9月12日，记者致电王荣的父亲得知，9月7日，刘波夫妻俩在商洛下葬，在外婆家生活的儿子次日也被刘波的家人带走了。“日后再想见到外孙，就没那么容易了。”王父伤感地说。

　　对于刘波夫妇悲剧的真实原因，人们不得而知。然而，一对在西安打拼多年的“80后”农民工，在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后，却又亲手结束梦想，不由得让人唏嘘不已。

　　9月2日，省政府召开电视电话会议，计划在“十二五”期间，在全省2760万农村人口中，推动600万人进城落户。一方面，西安在部署如何吸纳务工的农民工落户城市；而另一方面，那些进城的农民工还没有准备好如何融进大都市，成为真正的都市人。

　　一个样本

　　站稳脚跟 我们才算半个城里人

　　同样进城的农民工晁雷(化名)和魏颖(化名)夫妇俩，他们奋斗的境况和刘波夫妇颇为相似，从他们身上可以解读进城农民工的复杂心理，同样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审视刘波夫妇悲剧背后的原因。

　　29岁的晁雷和26岁的魏颖夫妻俩，也算是一对“80后”新生代农民工。现在他们房子买了，生意好了，儿子出生了，准备买车了……9月2日深夜，晁雷向记者回顾奋斗经历时，将自己的打拼归为四个阶段。当谈到扎根城市，晁雷和魏颖却说：“我们只算站稳脚跟，距离城市人群，还有很大差距。”

　　生存连自卑的资格都没有

　　2002年，高考落榜后几个月，晁雷孤身来到西安。他选择了一所技校，学的是平面设计专业，并在学校里认识了小自己三岁的魏颖，两人开始谈起恋爱。2003年，魏颖毕业，痴情的晁雷选择了辍学。在辍学前，晁雷和同学到西安市北郊一标牌市场内，寻找工作。一连找了10余家后，一家店面老板开出的条件是每个月300元，管两顿饭。晁雷留了下来。

　　上班半个月后，晁雷将魏颖介绍到市场内另一家店面，魏颖的待遇是只管吃饭，没有工资。于是，两人在市场对面一城中村内，以每月80元的价格，租了一间8平方米的房子。

　　在他们租住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外，别无他物。除去房费等基本开销，每月只有200元钱的生活费，远远不够，要强的两人都没好意思向家里开口要钱。

　　到2004年春节前，晁雷找到老板，希望老板多给100元钱，给家里生病的父亲买些年货，结果被老板拒绝了，还换来老板一个多小时的数落。“虽然当时尊严已经被揉碎，人格也被踩在脚下，但是我还是没底气说出‘不干’两个字。尊严和生存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晁雷说。“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社会底层的人，连自卑的资格都没有。当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活干好，赢得老板欢心，这样我的工资就能及时发下来。”晁雷说。

　　创业挫折总是接踵而来

　　2004年年底，晁雷的工资涨到900元，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他和魏颖开始探讨关于未来的话题。魏颖说，希望用学到的专业吃饭，不用替别人打工。有一天，魏颖突然提出辞职，要出去跑业务。晁雷咬了咬牙，拿出200元钱给她买了一部二手手机，并印了一盒名片，出门帮人揽活。

　　过了半个月，魏颖只递出去一张名片，之前受过多少冷眼，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了。但一张名片，让他们挣了200元钱。后来，通过一个朋友介绍，他们接到一笔业务，10天时间挣了2000元。这下他们更坚定了自己创业的信念。同年底，市场内有一间店面要转让。晁雷和魏颖商量了三天三夜，最后和另一个朋友决定，每人出资1.5万元合伙开店。

　　2004年12月24日，他们的店面终于开张，但之后的20多天，一直没有生意。2005年，合伙人见开店没有效益，提出撤资。他们只好多方筹借，还了合伙人的1.5万元。那段时间，晁雷常常半夜惊醒，睁眼一看睡在一旁的魏颖，发现魏颖的眼睛也睁着。“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只是时间问题，一切困难都能扛过去。”魏颖这样安慰晁雷。

　　直到2006年下半年，生意逐渐好转，除了将借来的钱还完之后，手头还攒了2万元钱。2007年劳动节，他们携手走进婚姻殿堂。

　　立足有钱了 家人距离也远了

　　随着他们的状况越来越好，两人之间的战争频繁爆发。曾经有一次，他们请客吃饭时，晁雷为了面子，当着众人扇了魏颖一巴掌，导致魏颖离家出走。“这几年打拼，让我们吃了不少苦，也成熟了不少，但现在回首往事，留在记忆里最清晰的，还是当年每次休息时，两个人为了省钱，在租住房里比赛洗衣服。”说到这里，两人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他们坦言，虽然现在感情稳固，但明显有了距离感，沟通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变化的，晁雷总结了四点：第一，手头有了些钱，潜在的自尊心、大男人主义，随着经济地位的提升而逐渐膨胀；第二，来自外界的压力比原先打工时大得多，包括生存压力；第三，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和妻子沟通；第四，来自方方面面的冲击和诱惑，导致夫妻俩之间产生了不信任。

　　晁雷说，由于业务繁忙，他们夫妻俩沟通的时间少了，矛盾多了，吵架也成了家常便饭。

　　融入不知道和城市还有多远

　　2009年元月，他们的儿子出生，同年10月，两人在北郊买了一套110平方米的房子。晁雷说，在生活安稳之前，两人还常沟通。而现在，晁雷为了陪客户，常喝酒到半夜。魏颖稍有怨言，晁雷就会摔手机、砸家具，两人因此也常常冷战。而当每次冷战结束，两个人都说不清为何而吵架。

　　晁雷说，现在和别人聊天，人家谈论的话题是三金、养老以及孩子的上学问题。他说，每次说到这些时，他都不知如何应对，“感觉和城里人还是有差距，这种差距不是经济实力的比较，而是具体处境和观念的差别。”

　　“也许，我们现在还算不上城里人，尽管有房了、生意也做大了，很快还会买车。我总觉得自己的个人素质和外在修养，与城里人还是有差距的。”晁雷的自我评价是，“‘暴发户’这个字眼最为合适”。

　　“我现在很迷茫，自己和这座城市还有多少差距，我应该做些什么，使得自己不再和城市格格不入。”晁雷说，“还有我们夫妻之间的所谓矛盾，到底该如何缓解和消化……”

　　专家观点

　　农民工扎根城市需要过五道坎

　　目前政府对进城农民落户政策的推进，以及进城农民有心落户这种趋势的发展，两者之间还存在哪些问题，城市和农民之间的逐渐融合还缺少哪些东西……面对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一些社会学家。

　　老一代挣钱回家盖房新生代想要扎根城市

　　据国家统计局陕西调查总队统计，截至2009年1月，陕西农民工总数为642.9万，其中：外出农民工442.0万，占我省农民工总数的68.8%；本地农民工200.9万，占我省农民工总数的31.2%。农民工以男性为主，约占七成；一半的农民工年龄在25岁以下。按此估算，我省80后、90后的农民工总数要超过300万人。

　　省社科院研究员石英认为，如今进城的农民工，与以往的情形有了很大改变。以前的农民工，外出打工的目的很明显——淘金，挣钱后，一般不会在城市消费，多数回家结婚、盖房，这主要缘于他们一般文化程度较低，很多都从事体力劳动，并十分恋家。

　　随着农村进城务工人员的整体素质提高，这些人的目标也从淘金转变为扎根。由于缺乏老一代打工者对土地源自内心的热爱，80后务工者多数将终极目标定为扎根城市，即使同样是打工，80后多数也都在积累经验、资金，为自己创业打基础。多数80后打工者表示，只有真正创业，才能具备扎根城市的基础。

　　进城农民主动适应社会克服自卑感消除陌生感

　　石英认为，从刘波夫妇和晁雷夫妇身上，我们可以看出进城农民扎根城市必然要面临的几道关卡。

　　第一是生存问题，像刘波夫妇，起初来西安，都是替人打工，先解决温饱问题，同时要熟悉并学着适应这个地方的生存法则。

　　第二是融入社会。温饱问题解决后，进城农民则要试图克服自卑感。一直处于底层位置，生存状况以及经济实力，让进城农民无法自信起来。进城农民应主动适应社会，不能只局限于自己老乡、同事的小圈子，克服自卑感、消除陌生感是第二道坎。

　　第三是创业失败后怎样排解。进程农民工创业，与城里人相比，由于没有“退路”，很多进城农民缺乏失败的心理准备，创业阶段的种种挫折，进城农民在物质上受挫，同时精神上也是备受打击。在这个时候，不少进城农民往往心灰意冷甚至走入歧途。

　　第四是进城农民在物质上的满足，渐渐使得感情产生纠葛，比如，面临社会上的种种诱惑，彼此之间的沟通和不平衡，使得初步成功的他们心理失衡，这种失衡重则表现为激情犯罪，轻则发生冷战。

　　第五是初步成功后的心理失衡。进城农民多数先天素质不足，很多并未受过高等教育，也不具备与这座城市相匹配的文化积淀。虽然物质积累是个必然趋势，但是他们这部分先天不足却无人问津，包括他们自己未必知道。待到问题出来，他们则会采取骨子里认可的不太现实的解决方法，比如砸电视、摔手机等。

　　此外，扎根城市的现实问题，比如社保、户口、孩子入学等方面，这些都与城市人群不对等。省社科院“三农”研究室主任杨沛英表示，传统观念仍是束缚我省农村劳动力转移的主要障碍。“四川人的观念是‘安身之处即我家’，因而四川成为第一劳务大省。而陕西人的观念是‘生养之地才是家’，所以陕西农村劳动力转移带有兼职性和临时性，这也造成我省劳动力转移人数波动较大的主要原因。”杨沛英指出，农民工劳保福利得不到保证，也使得部分农民工被迫重新回乡务农。专家建议：应尽快建立城乡统筹的社会保障制度。对于进城的农民工，应按照属地化的原则解决社会保障，其余农民则由当地政府解决，重点是解决医疗、教育、养老三大问题。

　　政策链接

　　我省推进“农民进城”

　　9月2日，省政府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启动了我省农村居民进城落户的步伐。会议明确了进城农民“宅基地换住房、承包地换社会保障”的原则，对举家在城镇居住生活，但仍在农村继续保留宅基地、承包地，享受农村优惠政策者，实行城市居住制度。

　　承包地处置：落户3年内自愿交回接受平等的义务教育机会。同时对随迁子女接受义务教育实施补助奖励，确保他们不因家庭经济困难等原因失学，努力消除辍学现象。

　　对在异地就学的学生需回户口所在地报名和参加升学考试的，我省教育部门还将研究制定进城落户人员随迁子女在当地参加升学考试的办法。西安市教育局规定，各公办小学、初中在容量许可的条件下，要无条件接收学区内有暂住证明的进城务工就业农民子女入学。有困难的学校，由所在区县教育部门协调解决。

　　可享受城镇保障性住房：根据进城落户农民的收入和分布状况，我省将在大中城市加大建设廉租住房和公共租赁住房，解决新就业职工和进城务工人员住房问题。

　　农村居民进城落户后，可申请保障性住房，实行与现城镇居民申请条件同等、轮候条件同等、租赁或销售价格同等的原则。

　　同时，对举家迁入城镇并自愿退出原有宅基地和承包地的农民给予一次性经济补偿，省财政对接收落户地的市、县政府给予每户1万元的奖励。对符合条件并经核准的农村居民进城落户，还可享受六项税收优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