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日,东莞市图书馆,张翠容为东莞市民带来精彩演讲通讯员 卢兆飞 摄
碰了下东莞图书馆讲台上的麦克风,张翠容多希望那是一个可以别在自己上衣上的小家伙,这样她就可以走下讲台,在整个报告厅内来回穿梭。
就像她13年来的采访那样,不断寻求“向下”的声音——她不爱以左与右来区分立场,很多时候,只相信,要不就用精英的角度从“上”看世界,要不就选择透过弱者的眼睛从“下”审视世情。
其实,是她,而不是闾丘露薇,成了香港的第一个女战地记者,但人们似乎只记住了闾丘露薇。不过,面对记者的追问,她倒并不喜欢对自己的这位同行品头论足。
她只爱谈外国的同行,那些曾和她一起追逐国际新闻现场,一起采访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巴勒斯坦自治组织已故主席阿拉法特等国际领导人的同行。
因为,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战地记者。“我是自己的老板!”张翠容闭上眼,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一副陶醉的模样。
琐碎新闻吸引不了她的关注
接受记者采访时,年龄、家事等私人话题,一直是张翠容刻意回避的。
“我不接受关于自己隐私的采访。”张翠容态度很明确,前日,不管是在东莞市图书馆与读者分享自己的采访经历,还是在讲座后与记者的闲聊中,她都只愿谈一样东西——那就是新闻。
记者是份职业,还是使命?对于这个问题,张翠容的看法是“对我来说,就是一份使命,已经跟我的生命连在一起了”。
自从1991年在香港《联合报》工作开始,张翠容的人生就被大大小小的新闻事件拼接而成,尽管你不知道她的确切年龄。
不过,香港本地的琐碎新闻并不能吸引这个香港中文大学的社会学硕士,“香港不重视国际新闻!‘谢霆锋顶包案’也可以上头版!为什么不花篇幅去报道伊拉克局势呢?这随时会影响香港的油价、经济和安危的。”
1997年,张翠容辞职了,她成了一名“记者个体户”,开始了为BBC(英国国家广播电台)、路透社等媒体供稿的记者岁月。
“我是自己的老板!”一直钟爱国际新闻的张翠容开始不断出现在科索沃、伊拉克、萨拉热窝等世界瞩目的地域,仅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她就去了五六次。
阴差阳错,她成了香港第一名女战地记者,这个名号不是她刻意为之的,“我觉得战地记者好像是一个专有名词,自己也不是专门做战地的,只是一个业余战地记者。”张翠容对说。
她只想到达现场,亲历***,“二手新闻”不是她想要的。
塔利班士兵差点枪毙她
一个女记者,可以不勇敢,但一个女战地记者,能不勇敢吗?然而,张翠容却先讲起一件令自己脸红的往事。
为了骗过以色列的岗哨,她混入法国的一个和平组织,与那些从法国、北非等地赶来的和平人士一起来到加沙地带。
其中的领队提前告诉张翠容他们要做的:在以色列的坦克和抢收水稻的巴勒斯坦人之间,站成一道人墙,以阻止以色列军队袭击那些巴勒斯坦难民。
张翠容没怎么认真听,就稀里糊涂地跟着领队到了目的地。迎面而来的果真是一辆以色列的坦克,炮口朝着他们冲来。张翠容根本没见过这种架势,立刻掉头就跑。
以色列的坦克并没开炮,张翠容也就停了下来,回头一看,那些外国人依旧右手高举护照,站在坦克前进的方向,不容撼动。
“那部破烂的坦克开始掉头退下,我的脸红了。”张翠容说。
以色列的士兵并没给张翠容造成生命危险,但在阿富汗,张翠容却差点被枪毙了。
2001年3月,塔利班政府炸毁著名的文化遗产巴米扬大佛,国际传媒争相报道,张翠容却想关注塔利班政权下的妇女,但她的想法却被总编辑以太冒险和题材不时兴为由拒绝,不过,她并不想放过机会,自费前往当地。
阿富汗家庭一般需要得到官方批准后,才能接待外国人,但张翠容却成功混入了一个人家,穿着阿富汗传统服饰罩袍,与两个男主人合了一张影。
后来,她又把相机对准2名塔利班士兵。照片中,两个蓄着络腮胡的塔利班士兵裹着头巾,端着枪蹲在一片草地前,警惕左右两旁是否有不速之客。
他们发现,眼前的这个中国女子就是一个,在阿富汗,任意拍照是禁止的。“我差点被他们枪毙,幸亏同行的一个加拿大外交官救了我。”张翠容说。
本来,张翠容在阿富汗就每天都哭,从塔利班士兵枪下侥幸逃脱后,她哭得更厉害了。第二天,她跟随自己的翻译,喀布尔大学的一名心理学教授,来到了喀布尔大学。
那天,她见到了一名19岁的哈萨克族新闻系学生,“在塔利班统治下怎么还有新闻系呢?”张翠容很不解,学生却反问她:“一个社会如果没有好记者做好新闻,将会怎样呢?”
这么一问,张翠容想通了。
此后,她又一直奔走于新闻现场,写出了《行过烽火大地》、《中东现场》等一批揭露游走于国际边沿的第三世界著作。
戈尔巴乔夫要收她70万港币采访费
摊开张翠容的名片,你会发现她只是一名图书作家和专栏作家,来自一所“Global Affairs Research”的研究机构。
张翠容说,这就是独立记者,不受雇于任何正式媒体,但却可以通过个人网站,寻求一些媒体或个人的赞助,以完成自己的采访计划。
没有供职媒体这样的标签,她能采访到那些受人关注的国际领导人吗?
读者这样质疑她,张翠容就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张张照片,照片上,她要么正和巴勒斯坦自治组织已故主席阿拉法特并肩而立,要么就坐在古巴革命家切·格瓦拉当工业部长时开过的绿色轿车内。
她采访过的领导人名单仍在增加: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东帝汶开国总统古斯芒、柬埔寨王子拉那列……
不过,这些领导基本都是美国的“敌对分子”,采访如此不受美国待见的人后,她还能采访到美国的高官吗?张翠容对记者说,事实上,美国高官是不会接受她采访的,因为他们只会选择接受大媒体的采访。
她跟朋友曾一起给英国前首相约翰·梅杰写过信,希望能采访他,结果却等到这样的答复:“不要说在任时你没有机会采访他,就算他下来了也没机会。”
张翠容说,要采访一些退休总统,是要给钱的。苏联前总统戈尔巴乔夫就要收她70万港币,美国前副总统戈尔和前总统杰米·卡特也一样要收钱。
“我根本没有能力付这些钱,也没有报馆愿意付。”张翠容说,采访他们又能怎样呢,对他们的采访已经够多了。
相反,那些战乱地区的底层老百姓却一直没有受到主流媒体的眷顾。而她,就选择跟他们站在一起。
每当有人采访张翠容,总会打听她下一步的计划,本报记者也不例外。
张翠容说了一大堆明年的采访计划,比如时隔10年后,重访阿富汗,再去以色列和东欧,但她最后还是说了一句:“这么多年,跑的地方越来越多,越来越远,我也该好好认识认识自己的祖国了。”
这次,她想深入中国的乡村,继续寻找王大哥的故事。
王大哥是一个从江苏跑到以色列建造定居点的“农民工”,张翠容说,为了到以色列挣每个月1000美元的工资,王大哥交了16万元的中介费,在以色列忍受每天14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
在缺乏足够安全保障措施的情况下,2006年的一天,王大哥不慎从高处摔下,离开了人世。
在张翠容看来,大陆仍有很多王大哥,等待着向她诉说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