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因家贫拒绝为遭遗弃女儿捐肾(组图)

母女俩坐在同—张床上却无言以对

躺在病床上的黄永凤

　　文/本报记者庄文石片/本报记者孙国祥

　　命运跟51岁的青州村妇于淑兰开了—个玩笑。

　　23年前，刚刚诞生的女儿被公婆强行送走，23年后，身患尿毒症的女儿，躺在养父母家中，等她的肾脏救命。

　　一边是靠她一人苦苦支撑的贫困家庭，一边是几乎淡忘却血脉相连的生女。在亲情与理性的夹缝当中，她左右摇摆，答应捐肾，又很快拒绝。

　　而随着众多媒体的介入，她的每一次抉择都被无限放大。这个甚至连青州市区都没去过的张坡村妇女，被一步步推上舆论的前台，挣扎于情感与理性的巨大漩涡之中。

　　承诺

　　于淑兰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年遗弃的女儿，如今“会给自己带来这样大的麻烦”。23年前，将女儿送走之后，于淑兰没有指望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她。

　　那年大年初一，女儿刚一生下来，就被送去3里之外南黄村一户人家收养，取名黄永凤。直到黄永凤上初二的时候，黄永凤才知道，这个世上她还有个名叫于淑兰的亲娘。

　　2010年3月底，刚刚考上山东大学研究生的黄永凤，在青州益都中心医院被查出尿毒症。

　　4月12日，于淑兰第一次得知女儿患病的消息，当时黄永凤在沂水一家私人诊所试用偏方时突然昏迷，被送进沂水中心医院抢救。接到养父黄会业的电话之后，于淑兰没有立即动身，她知道抢救需要花钱，但家里没钱。几次三番的拒接电话激怒了黄家人，4月15日，于淑兰被黄会业拽到了医院。

　　这次于淑兰第三次见到送人后的女儿。看见于淑兰走进病房，黄永凤微微从床上抬起头，轻轻喊了一句：“婶子，你来了？”

　　于淑兰一楞，随后走上前去轻声斥责：“你不能叫我婶子，我是你亲娘。”

　　但黄永凤始终没有改口，于淑兰也不再说话。两人像陌生人一样，尴尬地消磨了一个下午。

　　于淑兰知道女儿至今没有原谅自己，一出生就将其遗弃，生命垂危时自己不在身边。从医院回来后，她去到黄会业家中表示，要为女儿出一份力。

　　在这次谈话中，于淑兰告诉黄会业，她现在家里很穷，掏不出钱来给女儿治病，但实在不行，可以捐个肾。

　　于淑兰的这个承诺，迅速被女儿和黄家人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反悔

　　从承诺给女儿捐肾那一刻起，于淑兰那个位于何夏镇张坡村的破败小院，开始热闹起来，一拨又一拨的访客不断登门。

　　这些访客当中，有黄家的亲戚，有青州市的妇联、有当地镇、村委的干部，甚至还有从几百公里之外赶来的记者。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促成她为亲生女儿捐肾。

　　可是，于淑兰反悔了。面对越来越多访客的游说，这个村妇只是低着头坐在板凳上，反复解释着现在家庭的困难。

　　于淑兰家的困难邻居们都是知道的。上研究生的大女儿张玉静和刚考上大学的小儿子张怀强，每年需要大笔的花销，已经61岁的丈夫身体不好干不了活，整个家庭的收入，都来源于家里的一亩多的蔬菜大棚，种辣椒一年毛收入8000元。

　　四间老时的房子，一台25寸的彩电是唯一值钱的家当，一样炒菜经常吃好几天。一位经常到她家串门的妇女有一次看到于淑兰拿着瓶子向锅里滴油，问她怎么炒菜还要放香油，后来才知道，她滴的是花生油。

　　不过，这些在黄会业看来，自己为了养女已经负债累累，“作为亲娘，捐一个肾不是天经地义么？”

　　为了打动于淑兰，8月的一天晚上，黄永凤让养父把自己放在了生母家门前，等了6个小时，于淑兰没开门。最后村支书的媳妇抱来一床被子，让她躺在了门口。

　　言语上的争论随即演变成肢体上的冲突，于淑兰指着家里一扇被损坏的门，向人们控诉黄会业，“他们家的人太厉害了。”那一次冲突造成的后果是，于的丈夫被彻底吓坏，一听到大门响，心里就害怕，晚上也开始失眠。

　　记者前去采访时，于的丈夫一言不发，最后干脆躲了出去。于淑兰则数度落泪，她讲今年化肥涨价、种子涨价，种地甚至折本，讲一双儿女对家庭贫困的不满。

　　她回忆起，刚刚和黄永凤相认的时候，大女儿张玉静曾向她抱怨，“你看看人家永凤，吃得好穿得“好，像公主一样，我们家跟人家比是天上地下”。

　　于淑兰听完心情复杂，对于大女儿，她觉得亏欠，上高中时每次返校，都只能带几个疙瘩咸菜。而对于黄永凤她又觉得挺知足，二女儿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她也可以减少内心的歉疚。

　　但是现在，因为反悔为女儿捐肾，她被推倒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无论是在家中做饭，还是在大棚里干活，她总会被人拉回到客厅里坐下，一遍又一遍地接受良心的问责。

　　决裂

　　10月27日早上，黄永凤再一次因吐血而被送往医院，在承受了4个小时透析所带来的痛苦之后，她已没有了求生的欲望。“她们(生母一家)都不救我，不要再管我了”，声嘶力竭地呼喊，开始让黄家人手足无措。

　　***到绝境的黄会业又一次把希望寄托在于淑兰身上，他觉得，如果不让生母过来安慰一下，女儿将彻底崩溃。

　　尽管有些犹豫，但于淑兰最终还是答应了去看看女儿，临行之前，她还特意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这是亲戚穿完了倒换下来的，只有出远门才舍得穿。

　　时隔数月，再一次见到女儿的于淑兰显得有些拘谨，在众人数度推攘之下，才勉强和女儿坐到一张床上。

　　母女两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各自面朝一方，久久没有说话。

　　为了打破尴尬，众人试着将话题引向两人。但于淑兰始终不接话，偶尔瞥一眼，目光又迅速移开。

　　在78岁的奶奶挑起话头之后，于淑兰再一次被迫面对那个永恒的话题，但是这一次她显然有些愤怒了。

　　面对女儿“你为什么不救我的”询问，一直双手紧握沉默不语的于淑兰，忽然抬起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怎么救你？我不会救你”。

　　扔下这句话之后，于淑兰触电般起身，并不顾众人阻拦，再一次消失在黄家人眼前。

　　黄会业对此没有感到意外，从女儿得病那天起，他已经无数次想说服于淑兰捐肾。

　　为此，他还号召亲友们拿钱给她一定补偿。“她不是担心自己捐肾后，会危及现在的家庭吗，我们可以给她补偿嘛”。

　　不过，这个协议最终流产，因为于淑兰村里的支书给他递话，“她想要100万”。

　　于淑兰的麻烦依然没有结束，黄家人还在想尽一切办法挽回黄永凤的生命。黄会业说，他准备去湖南找永凤的姐姐张玉静，让她去做母亲的工作。

　　“当初姐妹俩在一块上大学的时候，永凤很照顾她姐姐，我要去试试，这是最后的希望“。黄会业说，如果有媒体愿意去采访，他负责全程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