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为将被拆迁村庄拍上万张照片(组图)

2011/1/21 14:21:29 作者:nvwu 来源:女物情感网
左图:在小园村,几条狗还守在已经搬了家的空院子里。”  村民们舍不得的不仅仅是房子,更是这种鸡鸣犬吠、几代同堂、邻里相伴的生活方式,“尤其是上岁数的人,搬到楼房里住,他们格外不适应。”(记者王学良) (本组图片由肖永旺、王成虎供图)

摄影师为将被拆迁村庄拍上万张照片(组图)

  左图:在小园村,几条狗还守在已经搬了家的空院子里。中图:王成虎说:“我去过不少农村,之前从没见过这种带雕花装饰的碾砣。”右图:这个水缸上有十多个锔钉。

摄影师为将被拆迁村庄拍上万张照片(组图)

  S1线进入门头沟,对当地的发展肯定是好事。但相应的,其所占地的这些村子,将永远消失,几乎留不下任何痕迹,就仿佛这些村子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

  48天,摄影师“抢”出老村的记忆

  为将被拆迁的村庄 留下一砖一瓦的故事

  “有的村子,我们前脚走,后脚他们就已经把机器开进来,准备动手拆了。”

  从2010年11月开始,到12月18日结束,肖永旺和10名同伴马不停蹄地忙碌了48天。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在被拆迁前,抢拍门头沟区永定镇10余个村庄的风貌。面对镜头,村民们哭了:“这是我的家……以后再也看不着了……”

  肖永旺、王成虎等11名摄影师来自门头沟区摄影协会,他们所拍摄的村庄均处于北京地铁S1线施工建设的征地范围内。今年1月10日,S1线就已开始动工建设。

  这48天,摄影师们抢救的不只是影像。

  “得想办法给这些老村留下点儿什么”

  “家有半碗粥,不到门头沟。”这句在当地流传甚广的顺口溜,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里的人们多年来生活上的相对艰苦。的确,对于一个山区面积比例高达98.5%的郊区来说,交通不便,成了当地发展的一大阻碍。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交通方面的阻碍,却使得门头沟很多地方保留了很多“原汁原味”的传统风貌。爨底下村、斋堂古村等地方,都是摄影爱好者和京郊短途游客的热门选择。

  即便是处于平原地区的永定镇,其中也有不少村子具有悠久的历史。“在过去,门头沟的潭柘寺、戒台寺都是皇家寺院。庙里的和尚,要有人种地供养他们。给和尚们种地的这些人,渐渐就在这里形成了数十个村子,分别有‘里十三’‘外十三’之说。”肖永旺介绍说,其中“外十三”的十三个村庄,有很多就分布在现在的永定镇地区。

  S1线进入门头沟,对当地的发展肯定是好事。但相应的,其所占地的这些村子,将永远消失,几乎留不下任何痕迹,就仿佛这些村子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

  “平原上的东西,真是留不住啊。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得想办法给这些老村留下点儿什么!”最初想到给这些村子拍照留资的,是门头沟区档案史志局局长刘望鸿。1973年,刘望鸿自己的老家——门头沟区大台古村下辖的板桥村,就因为要发展煤矿业而被拆迁,“几乎什么都没留下,想回去看看都没得看。”

  刘望鸿不希望自己当年的遗憾在现在重演。从2010年6月起,他就已经和局里的一位摄影师赵明利等人,分别为永定镇这些要被拆迁的村子拍了些照片。但作为档案史志局的工作人员,他们不可能有很多时间专门来给老村拍照。所幸,刘望鸿和赵明利,都是区摄影协会成员。于是,肖永旺、王成虎、刘全库等11位老朋友,成了他们搬来的“救兵”。特别是已经退休的肖永旺和王成虎,承担了最重的拍摄任务。“一开始计划就分给他俩四个村拍,但后来一看其他村的进度,不成,还得请他俩帮忙。我前前后后总共求了这老哥俩四回。”赵明利坦言,到后来,自己跟这两位摄影师开口的时候,都感觉“不好意思”了。

  这48天里,11位摄影师总共交了上万张照片。其中,肖永旺和王成虎两个人就交了四千多张。

  一砖一瓦“背后都有故事”

  “拍一个拆迁前的村子,这样的题材之前从来没碰过。”拍摄之前,王成虎琢磨了很久该怎么拍,“人物?风光?好像都不太恰当。”后来,参考了赵明利他们之前拍的一些照片,他和肖永旺才有了些概念:拍这些老村,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艺术加工,就是要原原本本地还原这些村子的风貌。

  如何“还原风貌”?两位摄影师也是在拍摄过程中逐步摸索:一开始,他们会拍一些村口的标牌,拍些“大场面”的东西。但当走的村子多了,拍的地方也多了,他们才逐渐发现:这些村子的很多角落里,其实藏着更多独特的细节。

  “门头沟有很多物产都比较丰富。除了煤炭之外,这里的石料、琉璃也都很出名。特别是琉璃,当年清朝修建皇宫的时候,门头沟的琉璃瓦都是皇家的‘指定产品’。”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门头沟人,肖永旺可以算得上是个琉璃方面的专家。什么颜色、什么规格的瓦用在哪种场合,他都如数家珍,“但我们这次在很多村子里,发现了用琉璃做的大影壁墙、门楼、牌楼等建筑。这些当年只允许王公贵族房子上使用的琉璃,解放后咱们老百姓终于自己也能用上了。”

  不止是琉璃,门头沟的石材当年也是远近闻名,在永定镇,还留下了诸如“石门营”“石厂村”“贵石村”这样的村名,成为了这里当年生产、加工、经营石料的一个记录和佐证。“我们在拍很多老宅子的时候发现,因为这里石料丰富,很多房子的屋顶不像其他地方一样是用瓦盖起来的,而是用的青石板。这也算是门头沟的特色之一了。”王成虎说。而他们在一些院落里发现的一些保存完好的石制牲口食槽、两侧带有雕花的石头碾砣,也体现了这里当年在石料加工方面的精湛工艺:“至少我去过不少农村,之前从没见过这种带雕花装饰的碾砣。至于那个食槽,那可是用一整块大石料抠出来的!”王成虎用手比划着。

  除了这些能显示门头沟地域特色的细节,两人还拍到了许多具有时代特色的器物。“我在一家老宅里,发现有几个传统样式的‘坐柜’(注:矮小的方形柜子,上面可坐人),看着感觉跟别处见到的坐柜不太一样。用手一摸,发凉。我仔细一打量,敢情这坐柜是用水泥做的!”肖永旺回忆起来,在毛泽东时代,门头沟的木材资源很匮乏,“没想到有人就用水泥做成了家具,上面还刷上了普通家具用的红漆。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王成虎则在一个已经搬完家的屋子旁边,发现了一口被这家人弃置的大水缸:“水缸本身可能没什么稀奇,但这个水缸身上,有十多个大锔钉!一般的盆、碗、缸,有两三个锔钉就算不少了。这个水缸上有十多个锔钉,锔了之后还得保证水缸不漏水,手艺相当了得!”而如今,“锔匠”这个职业,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

  “拍到后来,真会有这样一种感觉:这些老村的一砖一瓦,背后都有故事。”王成虎感慨道。

  一听说要拆迁,老人“就跟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在当今社会,“拆迁”是个有些敏感的词语。而此次永定镇一下子就要拆掉十多个村、搬迁6400多户13000多人,“这样的规模,在全国范围内应该也不多见。”肖永旺说,此次拍摄过程中,他们也亲身体会到了拆迁过程中的“众生相”。

  “这次拆迁其实总体来说算是很顺利了。所有的进度、补偿方案等内容,我们看到每个村里都贴出了公示。”不过,如此大规模的拆迁,不可能完全兼顾每个人的利益。每到一处村委会,肖永旺和王成虎都会看到有村民在和工作人员商讨自家的拆迁问题,办公现场一片忙乱,“这些场景,我们也打算记录下来。但有的地方我们刚一举起相机,就会有人过来冲我们吼:‘拍什么拍?’看来,还是有些人对拆迁这个事儿比较敏感的。”

  两人在大有庄拍摄时,甚至还遇到了一个青年人的阻拦。这个满身文身的小伙子,一直把肖永旺和王成虎“送”到村口,见两人确实要离开了才走。不过,两位摄影师兜了个圈子,又绕回了大有庄,继续拍照:“咱们是来拍东西的,不跟人家起冲突。”

  不过,给两人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还是当地村民“难舍故园”的那份感情。

  “在小园村,有一家前不久才盖了一座仿四合院式的青砖大瓦房。家里老人一听说要拆迁,就跟得了一场大病似的,心疼啊!”肖永旺说,近些年,村里人生活越来越富裕,不少人都选择了将自己的房子重修一遍。但刚住了没多久的新房就要拆迁,很多人都觉得舍不得,“我们在上岸村拍照的时候碰到一个人,他的家已经被拆成了断壁残垣,但他还是特地回来了一趟,说‘还想看看自家房子最后一眼’。”

  村民们舍不得的不仅仅是房子,更是这种鸡鸣犬吠、几代同堂、邻里相伴的生活方式,“尤其是上岁数的人,搬到楼房里住,他们格外不适应。”每当两人走在村中,总会碰上有村民叫住他们,让他们给自己拍张“全家福”,有的家庭还特地把拍照背景选择在了村里的古树下。在永定镇,有许多古树都有数百年的历史,它们“看着”一代又一代的村民生老病死。拆迁过程中,这些古树都会被保护下来,但与之相伴的村民则将离它们而去。

  不少村民要离开的,还有自己养了多年的动物。“就跟城里人养宠物一样,很多村民也把这些动物当成‘自己家里的一员’。但搬家后,好多家的条件就不允许再养他们了。”在小园村,王成虎看到几条狗还守在已经搬了家的空院子里,无精打采地等待着主人回来。而在另外一个搬空的宅子里,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大竹篮里窝着一只小兔子,旁边放了很多已经开始打蔫儿的白菜叶,“冬天这么冷,我看那些小兔子都在那儿冻得直哆嗦。”

  “为了修S1线,咱们的村民确实牺牲了很多东西。”虽然这48天来顶着大风辛苦拍摄,而且没有什么报酬。但这些摄影家普遍感觉自己的这次拍摄“挺有价值”。而看到收上来如此多的照片,刘望鸿则有了这样一个计划:将这些照片集结成书出版,并搞一个图片展厅:“我希望这些搬迁的村民,有时间都能过来看一看,从这些照片里找到自己原来的家。也希望这些照片,能成为他们的一种精神寄托。”(记者王学良) (本组图片由肖永旺、王成虎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