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青年领移民补贴被要求孕检 未婚先孕者不分钱

住歧村委会张贴的公告

　　吉水县八都镇住歧村位于峡江水利枢纽工程淹没区的最前端。在村民的争取下，该村每位移民预先可获得1万元的淹没土地征地补偿款。

　　为了排除所谓“非移民”，住歧村贴了一张公告，规定有生育、怀孕或者流产的20岁左右村中女青年都要到计生办做检测确定是否存在“事实婚姻”，甚至连被举报的在校生也不除外。

　　9月初，38名在外地的住歧村女青年在八都镇政府计生办做检测，且被要求签下“自愿”的申请表。

　　法律界专业人士表示，这侵犯了女性的隐私权，并存在歧视女性的行为。

　　女青年移民补贴与“孕检”挂钩

　　和很多“未婚先孕”的吉水县八都镇住歧村女青年一样，陈雪(化名)至今没能领到村委会预先下拨的1万元移民补贴。

　　住歧村要发的这笔补贴款，是县移民局对峡江水利枢纽工程下游淹没区失地农民的专项补偿。目前，按人头分配给住歧村移民的1万元，是淹没土地征地补偿款中的一部分。

　　8月28日，住歧村委会贴出了一张“分钱方案”公告，让陈雪意外的是，她们这些“未婚先孕”的女青年都被拦在了补贴享受之外，“20岁以上到了法定结婚年龄的女青年，已办了结婚证没有迁出户口一类，没有钱分。另外没有办结婚证，没有迁出户口而生小孩或怀孕没有钱分”。

　　23岁的陈雪，去年与八都镇一男青年谈对象，现已有一个半岁的孩子，但没打结婚证，户口仍在住歧村。按照村里的公告，她被划入“没有牵出户口而生孩之列”，“没有钱分”。

　　眼看该得的得不到，陈雪的父亲急了，当即找了村干部去理论，“我女儿没有迁出户口，土地还在她名下，这钱怎么就没有？”

　　村干部则一口回绝了，说陈雪已经嫁人了，不再是村子里的人。

　　除了陈雪这一类别之外，公告还将20岁以下的女青年，有人举报生了小孩或怀了孕者，划入没有钱分的行列。

　　为了防止有人蒙混过关，住歧村委会还想出了“孕检”的办法，以确定女青年是否已生育或者怀孕。

　　“20岁以上的女青年必须在指定时间内和地址统一检查，其中在校生除外，但有人举报也要检查，举报者无奖励。女青年回来检查和20岁以下(被)举报者回来排查者一类(律)自负车费。排查时间定于2011年8月30日到31日止，地点由村干部统一安排。”

　　据一女青年反映，她们接到的口头通知说是“B超检查，不回来不分钱”，这迫使数十位女同胞从全国各地赶回八都做检查。

　　“来回车费，误工费，考勤奖，季度奖等都会损失，而村委会不在乎我们的感受，”她们说。

　　担心侵犯隐私曾改“孕检”方式

　　据了解，在住歧村干部带领下，38名从外地赶回的本村女青年在八都镇计生所进行了“孕检”。

　　“孕检”之前，女青年们被迫填写了一张“关于自愿要求对本人进行未孕未婚计生项目检查”的申请。

　　申请的内容早已写好了，只需申请人签名确认——“本人自愿要求的计生项目，村委牵头或委托计生服务部门给予查验，并出具有关计生证明为感。”

　　八都镇计生办一工作人员告诉新法制报记者，计生办只是协助村委会做好这次检测工作。

　　据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介绍，最初，计生所对“这项协助工作”非常谨慎。住歧村提出要求对女性进行检测时，计生所曾建议到专业医疗单位去做，但村委会将申请报告给了八都镇政府，最终在镇政府的协调下，计生所接揽下了这项工作。

　　该工作人员说：“按照严格的程序，孕检是要脱裤子，但如此可能会侵犯隐私权。最后采取的折中的方法是并不准确的尿检。”

　　该工作人员表示，检测结果并不能保证绝对准确。

　　“当天，由于程序简单，计生所一上午就全部验完了，结果是‘38位检测都未怀孕’。”她介绍说。

　　如此，依然引发了“自愿检测女青年”的不满。该工作人员回忆说：“当天检测结束以后，有女青年就称补贴与‘孕检’挂钩不公平。而且还有人扬言要告我们侵犯了她的隐私权”。

　　据做过检测的李月(化名)回忆，当时听说到计生办检测要脱裤子，其他人都吓得躲到了一边，最后只有第一个做检测的脱了裤子，其他的人都是尿检。李月说：“我们大老远回来就已经很支持他们工作了，还要让我们脱裤子，这侵犯了我们隐私权，当然不答应。”

　　“孕检”界定移民身份不符合政策

　　领取补贴须做“孕检”，合不合理呢？

　　在走访住歧村的过程中，新法制报采访了3位参与公告前讨论会的村民。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虽然他们也有女儿遭遇公告中的尴尬情形，但他们普遍倾向于“不该领取移民补贴”。

　　村民陈文滨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虽然有的生了小孩，没有打结婚证，户口仍没有迁走，但是人已经不在村子里了，就不该领这份钱。从法律上也讲得通，她有事实婚姻存在的。”

　　不过，在新法制报记者与他们讨论“20岁以下的女青年，有人举报生了小孩或怀了孕一类，也没有钱分”是否合理时，讨论现场陷入了争论。

　　一位村民认为，20岁以下怀孕、流产也并非不可能存在，但是她如果没有结婚，移民补贴就该要发给她。

　　村委会希望通过对事实婚姻的检测，来排除所谓“非移民人口”，但这是否与政策上定义的“移民”相冲突呢？

　　据了解，2010年12月17日，吉水县峡江水利枢纽工程领导小组曾转发《吉安市峡江水利枢纽工程移民身份界定办法》(简称《办法》)，对移民进行了详细的定义。

　　《办法》对移民的定义是遵循户籍管理的原则，严格按照《户口登记条例》的有关规定执行。非农人口主要以房屋居住为基础，以户口簿、房产证为依据进行界定。

　　《办法》第三条规定移民身份鉴定的主体是“各县(区)移民管理机构”。

　　吉水县移民开发管理局工程师李彬峰曾参与过移民文件的编制。

　　据李彬峰介绍，县移民局是宏观上规定了移民的定义，与村里的公告确实存在冲突的部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农村实际工作存在各种特殊情况。

　　李彬峰举了一个例子：“一位丧夫的妇女，户口仍在住歧村，搬回村里后，她算不算移民？我们讨论后也把她划为移民。”

　　对于住歧村所发布的公告内容，李彬峰表示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认为这份公告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嫁进来的非农妇女和农业户口妇女，而户口迁不进，也按非农人口分配”，这应该按实际户口来分配。

　　补贴发放与否“以生小孩为准”

　　八都镇人大主席团主席李远籍挂点住歧村，在此之前的10年，住歧村先后换了7任村委会主任，“全部被村民告下来了”，以至于住歧村去年村主任一职难以投票选出。

　　因此，八都镇专门组织了一个住歧村理事会。公告正是在村里的这种情况下产生。

　　李远籍说，之所以会制定此公告，是为了“兼顾各种人群的利益”，使每个农业人口都能预先获拨1万元用于装修。

　　针对公告内容，李远籍称，村理事会、村委会干部于8月23日、26日多次开会讨论此事，最终于9月1日12时才得出讨论结论：“以生小孩为准”。

　　据李远籍介绍，住歧村移民补偿分三次，分别以30%、30%、40%的比例分期下拨到住歧村，其中前两次拨款用于集体公益事业，其余则下发到移民个人。据悉，住歧村有1470余人可以领取这笔钱。

　　按照住歧村目前的规矩，要确定是否是移民得先通过“孕检”这一关。

　　孕检查出已构成事实婚姻的女青年是否有钱领？八都镇党委副书记江善锦表示，这个完全都是依照村委会自己的意思来办，他们说可以发就发。

　　村委会自治行为侵犯隐私可起诉

　　对于住歧村公告一事，吉水县法制局局长毛菊生对新法制报记者说，村民发的公告属村委会自治行为，行政一般情况下不得予以干预，只要通过了大部分村民开会通过，公告的发布在程序上就符合规定。另外，公告不是八都镇政府发布的，可以不通过上级部门审核。

　　如果村委会自治行为涉嫌侵权行为，毛菊生说，作为法制局会对其行为进行引导，如果其仍不改正的话，被侵权人可以向法院诉讼维权。

　　关于住歧村公告内容称“20岁以下的女青年，有人举报生了小孩或怀了孕一类，也没有钱分”是否合理？是否涉嫌侵犯隐私？

　　毛菊生称，法制局还是第一次了解此事，加之如此情况，属民事行为，不属于行政执法，要监督引导也受《村民自治法》限制。

　　对于八都镇政府曾行政干预一事，毛菊生说，要具体了解之后，才能确定是否存在行政权力干预私人隐私。

　　不过，毛菊生表示，公告中的有些条款，的确有让人不能理解的地方。

　　江西东鸿律师事务所律师张艾则认为，当地镇政府、村委会的行为已经涉嫌侵犯了公民的隐私权。

　　张艾介绍说，隐私权作为一种基本人格权利，是指公民“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宁与私人信息依法受到保护，不被他人非法侵扰、知悉、搜集、利用和公开的一种人格权”。

　　近期，网络上比较热议的“开车摸奶门”事件，被当作“行政权力侵犯隐私”的典型案例进行讨论。

　　眼下，住歧村女青年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形。村委会在向镇政府申请孕检之后，镇政府在指定计生办承揽孕检一事，而整个女青年的检测过程都被移民补贴所胁迫。张艾说，虽然村委会拥有村民投票表决来实现自治行为的权利，但只是对个人权利的处分，并不能用予侵犯他人的私权利，而“女青年是否因怀孕构成事实婚姻”确属于私权利一种。

　　张艾说，虽然，表现上是村委会的自治行为，实际上也类似公权力的干预，这样的行为没有法律依据。

　　□文/图记者余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