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浩小学为节约开支,有的教室哪怕光线再暗也不开日光灯。谢苗枫 摄
学生们在教室里学习
改革开放后全省第一所由农民创办的学校—— 申浩小学办学27年 陷生存危机
不平行的“两道杠”,没有滑道只有楼梯的“滑滑梯”,经年累月被孩子们“挂猴子”、中间凹了一大段的单杠,这是申浩小学操场内仅存的3个铁制的“游乐设施”,锈迹斑斑,伤痕累累。
“这些都是以前留下来的,现在没办法再用,但扔了又不像所学校,就放在那里吧”,快退休的申广洪只是“兼职校长”,他真正的职务是云浮市云城区高峰镇大岗新村(社区)村支书、村委会主任。对父亲留下来的学校以及校内的一草一木,他常说“总是有用的”,“没有地方打乒乓球的孩子,可以在这里追追打打,跑动一下”。
23间教室空了14间
学校财务账面继续亏本,只好“弃车保帅”,自行缩减一年级招生规模,集中财力办好现有的班级
父亲申浩是申广洪最佩服的人,确实比很多人强,“他早就可以享清福,却办了这个学校”,“办就办呗,却按公办学校的标准来收钱”,“没有钱的学生,他还给先垫着”。
“80年代,村里没有学校,孩子要翻两三座山头才有地方读书。有一次下大雨发洪水,30多个学生过水坑时,几乎全部被冲走。我爸爸觉得不能再拖了,于是跟村长说,他要解散车队,办一所小学。”申广洪说,“大概掏了2万元,那时是很大一笔钱了。”
1984年5月,经当时的云浮县教育局批准,申浩领取了办学许可证,以“六自(自筹资金、自建教室、自置桌子、自买教具、自请教师、自任校长)”形式,在大台村办起了广东省改革开放后第一所由农民创办的公益性私立小学,校名为“申浩小学”。
开学那天,只有一年级1个班,32个学生,1名老师。
1986年,因云浮硫铁矿建设需要,申浩小学随大台村搬迁到现在的高峰镇大岗新村。申浩又把全家的搬迁费及积蓄约7万元全部投入到学校,建设新校舍,到1990年办成了一所完全小学。
由于坚持公益性质,到2004年,在社会人士的帮助下,学校拥有一栋三层混凝土结构的教学大楼,有23间教室,在校学生发展到1100多人,专职教师就有28人。
但好景不长。2006年,由于广东农村全面实施义务教育免费、城市义务教育免费在即,没有财政投入的申浩小学,当年账面首次出现“亏本”,要靠过去的盈利来“填补”。到了2007年,账面继续亏本,“吃老本”渐渐难以为继,只好“弃车保帅”,自行缩减一年级招生规模,集中财力办好现有的班级。
目前,该校在校生486人,教职员工19人,在该校的23间教室中,除了9间教室正在使用外,其他均处于闲置状态。
多办一个班亏得就越多
前几年靠“吃老本”,直到去年就不行了,所有老本吃光外,还亏了8000多元
“不管省外、省内,义务教育阶段还是学前班教育,学校的收费都比云浮市物价局核定的(民办学校)标准要低。”校内所有后勤事务“一脚踢”的申广洪女儿申扩玲告诉记者,全校的所有收入除了这些收上来的学(书)杂费外,就只有省财政对省内户籍学生补贴的免费义务教育经费。“过去每生每学期144元,今年开始每生每学期157元。”
“教师的月工资是850—1100元,这些钱刚好够发18名教师的工资,我是义务的。”申扩玲笑了笑说,所以,维修校舍、添置教学设备等根本没有资金去做,有时连日常的运作都非常困难。
“多开一个班,就会亏一个班的开支。”看着学校铁围栏外那些由家长拖着、背着,好奇地往里张望的小孩,申扩玲叹了一口气,给记者算起了账——
开一个45人的班,最少要配备语文、数学老师各一名,其他科目与别的年级共用1名老师,即至少要2.5名教师;粉笔、扫把、抹布等杂物,每个学期约耗费400元;每个月电费200元、水费10元;每名学生每学期纸张费用平均6元;教科书外资料费用每学期接近300元,校园安全保险每生每学期5元。
“这样算下来,一个班一天的费用大约要300元,一个月就得9000元;但我们一个学期,即使全部按省外户籍学生收费计算,只有14400元,平均每个月就是不到4000元,当然亏本。”
据了解,从2006年开始,申浩小学的账目就在亏钱,“前几年靠‘吃老本’,直到去年就不行了,所有老本吃光外,还亏了8000多元”,申扩玲说,这已经算不错,因为云城区政府特批了3万元扶持资金到校。
不足1万元的“蚀本”看似不多,但背后是教师工资极低、教学器材贫乏、图书馆藏书几近为零的“代价”。
据云浮市云城区教育局副局长苏天伦介绍,该区有63所小学,除了申浩小学外,其他均为公办小学,基本按照规范化学校标准建设;新入职的公办教师每月工资2000多元,基本与该区公务员工资相当。
“确实了解申浩小学的困难,但政府也没有一笔可以名正言顺划拨的经费,只能是从吃饭财政中尽量挤出,支持民办教育发展。”副区长徐贤荣也感到“痛心”。
“政策鸿沟”也让学校头痛
现在教学是靠一些退休的公办教师和刚毕业的年轻人,但还能维持多久,确实不敢想
罗佩连在申浩小学工作7年,现在工资不到1000元,比她在都杨镇小学工作时少了四五百元,但她觉得“这所学校真心为贫困家庭和外来工的孩子着想”,所以钱少点也没有关系,“有时觉得自己挺欣慰的,做了些实在的事情”。
“说真的,现在教学是靠一些退休的公办教师和刚毕业的年轻人,但还能维持多久,确实不敢想。”申广洪说,从去年开始他已经动员叔伯兄弟拿些钱来,一起投入到学校里。
“但这些,包括区里给的3万元都是不可持续的。”申广洪说,自从免费义务教育实施以来,很多企业家的慈善项目都不愿扶持小学,“他们觉得小学生都有国家帮扶了”,“但却很少人意识到民办学校的艰难,而且他们也想不到户籍外学生是享受不到省里的优惠的”,所以来自热心人士的资助也越来越少。
不仅如此,公办学校和民办学校之间的“政策鸿沟”也让申广洪、申扩玲很头痛。
由于民校“非事非企”的身份,学校的年审、税收、用地、融资、教师队伍建设等问题,都难以享受到与其义务和责任相对应的权益和优惠扶持政策。“但我们也在培养人才,基本上做的就是公益事业。”
申广洪觉得“即使政府不接管这所学校”,也希望“能和公办学校一视同仁”,比如,公办学校的教师轮岗也能把申浩小学纳入,申浩小学的老师能享受进修的机会,按照生师比例补贴民办小学教师薪酬等。
此外,他也呼吁民间慈善项目能多关注公益性的民办学校、民办外来工子弟学校,让这样的教育事业可持续发展。
“我们可以把学校关了,不做了,就不亏本了,但这些孩子怎么办?即使公办学校能把所有孩子吸收,他们也得走上好长一段路才能到学校。”申广洪有点黯然,如果单靠申家的力量,他不知道已经办学27年的“申浩小学”能不能撑过明年。
从清晨打开校门,到晚上最后一盏日光灯熄灭,申浩小学每个班每天的运行成本接近300元。
这是云浮第一所公益民办小学,也是广东省改革开放后第一所由农民创办的学校,27年前由农民申浩自掏腰包办起来的小学。
最近一年,在看每个月的财务报表时,子承父业的申广洪感觉寒冬渐近。为了维持学校正常运行,他不但早就开始“蚀老本”,而且还得动员叔伯兄弟“合伙”再掏腰包,去填这个越来越深的窟窿。
每天,他只要走进学校大门,就会不自觉地走上三楼看看那排空荡荡的教室。他开始怀疑,这所耗费了近30年精力发展起来的学校,能否撑过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