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工中女性很多,她们大多陪着丈夫来到此地,跟男人干一样的活
■邢台市白马河垃圾处理场,来自重庆的数十名拾荒者在垃圾堆里刨生活
■拾荒工陈林窝棚内的笔记本电脑可以上网,附近的年轻人偶尔来玩
■陈林夫妇拣垃圾三年,两人希望记者帮忙拍照留给自己的女儿长大看
夕阳,暖暖的光透过云层折到这一片狼藉之上,明明暗暗、斑斑驳驳。拾荒人在这片垃圾坑内不断刨拣着那些值钱的物件,走走、停停。邢台市北郊白马河垃圾处理场一个普普通通的黄昏,垃圾场里70多名拾荒人依旧在忙碌着。
拾荒,是否关乎梦想?这是拾荒人的梦,有人放弃了在城市里教书的生活,只为能攒下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只为能生活得更好。但,现实总是与梦想擦身,从此生活的每一件事,都与垃圾有关。临时的家,只是用纸板、木头搭建成的窝棚,塑料布盖了一层又一层,仍抵不住寒风冷雨。往往,刚拿出干粮来啃上两口,就又埋头到这一片“海洋”中。孩子,伴着他童年的是无边无际的垃圾,找寻好久得到的娃娃,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拾荒工们忙碌的一天
11月7日早晨5点,十余辆摩托三轮车沿着泥泞的路行驶到邢台市北郊白马河垃圾处理场。一群身披塑料布、头戴塑料袋、脚穿雨鞋的拾荒工背着箩筐下车,拎着三齿耙守在垃圾坑一旁。
5点30分,一辆涂有“邢台环卫”标志的垃圾车驶入垃圾处理场,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散发着恶臭的生活垃圾倾倒而出。拾荒工们围成半圆形,待垃圾倒完一拥而上,抡起三齿耙开始刨拣,直到一车垃圾被刨平才舍得歇口气。
环卫垃圾车一辆接一辆到来,拾荒工们忙个不停。“垃圾少了,就分拣细点;垃圾多了,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拣更值钱的‘硬货’。”一名拾荒工说,所谓“硬货”是指值钱的垃圾。
繁忙中,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拾荒工们边分拣垃圾边从衣兜里掏出干粮。
天不亮从窝棚出来,直到天黑得不能分拣了才踏上回家路,拾荒工们一天最快乐的时间,莫过于天黑前整理着一天的收获。“老谭,你捡了俩‘硬货’(两部废旧手机),回家老婆子给你做啥子好吃的?”有人问。
谭任书从衣兜里掏出两个没有外壳又沾满泥土的手机,只顾低着头抠缝隙里的污垢。这是两部废旧的老款诺基亚手机,虽说仅剩下机芯,但每个机芯最少能卖5元钱,卖好了每个10元钱。“收废旧手机的人隔不了几天时间就会到棚户区去收购,大家也不知道这么个废旧手机为啥能值钱。而且,收手机的还许诺,只要捡拾一个不管新款还是旧款的苹果牌手机,都出500元回收。”他说,至今还没有那样的好运。
天越来越黑,一辆辆摩托三轮车拉着装满各种饮料瓶、废旧报纸、薄塑料的编织袋驶向棚户区。拾荒工用从垃圾坑捡来的木头和塑料布、纸板自建窝棚,木头上用铁丝和绳子绑了又绑,塑料布盖了一层又一层,虽说下雨不漏,但冬冷夏热。
谭任书回到自己的窝棚,拿着两个手机芯研究起来,“近段时间从垃圾坑里捡了4个手机芯,卖好了能卖40元钱,这比捡一编织袋的废旧报纸还值钱。”
妻子为犒劳谭任书,倒了半杯白酒,又从袋子里抓了把花生放在桌子上。谭任书剥着花生喝着小酒,妻子开始准备晚饭了。
■年轻夫妇放弃教书拣垃圾
70多名拾荒工里,有老人,也有年轻人,他们均来自重庆开县和云阳县。陈林夫妇是拾荒工们公认的文化人,他和妻子毕业于师范类的中专学校,曾到广东教过书,是“见过世面的人”。
陈林说:“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和妻子中专毕业后第一次出远门打工,运气还算不错,在广东谋到一份在私立学校教书的工作,两人每月挣4000多元钱。可是,那里消费水平很高,到头来还是存不住钱。”
陈林认为,只要生活在广东那个大城市的环境里,想节约钱是很难办到的,比如,身边的朋友都吸着20元钱一包的高档香烟,他拿5元钱的烟敬都没有人吸。
“在外打工就是为了多挣些钱,回家能过上好日子。”陈林说,然而,在大城市工作了两年也没能攒下钱,于是便到邢台垃圾处理场投靠父母。
陈林的父母早年受老乡的启发,跟随拾荒大军从重庆开县来到邢台,如今在拾荒工这个群落里也称得上资历不浅的人了。
陈林的父亲在搭建的窝棚里烧着炉子,不时向炉堂里加着从垃圾坑里捡来的碎木板。炉子烟囱封闭不好,整个窝棚被烟笼罩,呛得人咳嗽不停。他说:“我这老毛病哮喘又犯了,一到冬天就咳得厉害,老伴和儿子、儿媳到坑里拾荒,我长年在家给他们做饭,照看两岁的孙女。”
■家族式的拾荒工群体
11月8日一大早,陈林的母亲便迎着小雨去垃圾坑了,陈林和妻子破天荒地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去逛街。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他们就像换了两个人一样出现在大家面前。
陈林的妻子笑着说:“我们重庆那边的人爱玩,自从来垃圾坑后,大家把时间看得可紧了,很少有人舍得出去玩。”
“在这里,吃是第一位,只要能保证温饱,其他的都是次要的。”陈林说,一般外出都是买买菜。
陈林干了两年多垃圾分拣,比在广州攒钱快,因为“没地方消费就攒下了钱”。说话间,陈林的妻子插话:“我和陈林、婆婆三人,每月分拣垃圾能挣1万元。”
陈林和妻子毕竟在广东大城市生活过,与这个群落里其他人的消费方式还是有些不同。大多数拾荒工除了拣拾垃圾,最好的娱乐方式就是从废品回收站买来卫星电视接收器看电视。陈林花2000多元办理了无线上网,每到晚上睡不着觉,就用笔记本电脑与虚幻世界里的网友聊天。他的小舅子一到晚上便跑来蹭上网。
陈林一家五口的窝棚背后,是陈林的岳父唐军伟一家。陈林和妻子从广东来到邢台不久,岳父得知他们分拣垃圾淘到了第一桶金,于是便携妻子、儿子、儿媳和一岁半的孙女,也从重庆开县赶来投靠。
唐军伟的老家在重庆开县的大山里,少有的一点田地都是山坡梯田,根本无法利用水利灌溉,种地只能靠天吃饭。这个窝棚区的十余户人家,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亲戚关系,靠相互介绍来到这里,相互照应着生活。
唐军伟家20平方米的窝棚,用布帘隔开分成两室一厅,一家五口相处。窝棚边还圈养着十余只鸡,用捡来的白菜叶子、发霉的馒头喂养。唐军伟的孙女年龄小,只要到垃圾坑去分拣垃圾,就把孙女交给女儿家两岁的孩子带着玩。
■垃圾分类工作的晴雨表
大多数拾荒工连小学也没读过,但他们懂得,如果把白色垃圾深埋处理,对地下也是一种污染,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可回收垃圾进行分拣再利用。
有媒体报道,贵州省社会科学院曾对拾荒工生存现状做过调研报告,贵阳市6个区的生活垃圾中每年可产生26万吨可再生资源,拾荒者一年拾回24万吨,价值高达1.6亿元。再生资源通过回收、转运、生产、销售,至少解决4万人的就业问题,拾荒还给贵阳市的环卫部门实现垃圾减量、再生资源的回收与利用,一年为环卫部门节省垃圾处理费100万元左右。
去年11月,邢台市环境保护局发布《生活垃圾处理技术指南》,称生活垃圾处理应以保障公共环境卫生和人体健康、防止环境污染为宗旨,遵循“减量化、资源化、无害化”的原则,应尽可能从源头避免和减少生活垃圾产生,应尽可能分类回收,有效推进生活垃圾资源再生和源头减量。
邢台市日产生活垃圾500至600吨,除了城市街道的垃圾箱设有“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分类外,生活区内生活垃圾还未能达到彻底分类,除了散兵作战的拾荒工偷着分拣生活区的垃圾,大量未经分拣的垃圾被送往垃圾处理场填埋处理。
邢台市环境卫生管理处副处长王伟中认为,目前,环卫工对可回收垃圾只做了初分拣,但完全分拣还做不到。
如果生活垃圾从源头上就做好分类工作,垃圾处理场的拾荒工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而拾荒工越来越多,说明垃圾分类观念还未深入人心,做好垃圾分类工作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文/本报记者李英强■摄/本报记者陈建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