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提问
柴静:你要意识到你是个陌生人,别以为自己是记者就跟谁都“自来熟”,别觉得自己问什么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关切过头了,就是冒犯。
我曾经采访过一名遭受性侵的女孩,她因为杀死施暴者而被判刑。在看守所采访时,她提出不希望现场有男性,可摄像师和法警法官都是男的,而他们又必须 在场。我告诉摄像师,就远远地拍女孩的剪影。然后我和她紧挨着用耳语完成采访。采访时,有些事我可以问,但我没有。无关案情,有关人性,这部分太私密,是 人家与妈妈姐姐才能分担的部分,不要冒犯。
当一个人说“我追问某人”时,重点不在追问这个动词,也不在宾语,而在隐含未见的主语上,是“我”在追问,他要的是这种感觉。而现在对我来说,宾语 最重要,对方最重要。我要感受他,我并没有之前就想好要怎么处理各种突发,我不知道张妙家有没有帘子,我也不知道那个女孩会说什么话,我尊重我当时的感 受,作为一个成年人,我觉得这样做更合适。
这次我去采访兰考县长,问题问得也很直接,我问他,为什么你们修两千万元的财政楼,却不修一个福利院;为什么要求袁厉害换个更好的环境,却不给她提 供房子,到底是钱的问题还是意识的问题。在节目播出后,观众觉得问得挺直接,当地的干部也给我反馈信息,说你们的出发点不是为了要揭批谁,或是把谁变成丑 角,你们问的问题真的是疑问。
我采访翻坠校车,按理说这对当地是个负面新闻,但他们看完节目后也给我发了个短信,觉得你没有要煽动什么情绪,他们也承认有不作为之处,我没有给他 们粉饰,但我也看到了他们的困境。什么是“对事苛刻,对人宽容”?我采访县长,他没回避,说怎么处理他都应该,那是孩子的命。他流下了眼泪,说总做噩梦睡 不着,“我也有孩童时代,但他们没有了”。一个人的自责会在什么时候流露出来,不是在逼问之下,也不是在压力之下,而是给他一个机会,让它自然地呈现出 来。
我没考虑节目的属性,我只考虑我对一件事情想知道的愿望。如果只考虑属性,我就一对一访谈,但一对一对我来说可能抵达不了真相。采访多少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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