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不动声色喝了口水,识相地维持著沉默。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说不定也是最後一次,原因无他,眼前陌生的蒋先生望著他的视线并不友善,或许他对这件婚事也不甚情愿。
身旁的男人看都不看他,微微讽道:「你倒是睡得很熟。」
宣和有些羞愧,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真是抱歉。」他边说边缩起了身体,懊悔自己没带外套出门,现在真正觉得冷了。
蒋宁昭慢条斯理脱下外套,随手扔到他身上,却连眼神都没有移过来。
「……蒋先生?」
「脏了,我不要了。」男人轻嗤道。
宣和一呆,就著舞台上的聚光灯勉强翻看,果然西装外套肩上部份多了一小滩湿渍;他想起自己刚刚靠在对方肩上,明明是公开场合却睡得异常舒服,口水都流了出来,弄脏了男人外套,窘得恨不得立刻从演奏厅旁的逃生门逃跑。
然而那件外套质料极好,宣和抱在怀里,居然也隐隐觉得温暖,忽然想到,或许对方是发现他觉得冷,才脱了外套给他。但这个念头很快地便一闪而逝,宣和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漫无边际地想著一些琐事,终於等到了散场的时间。
音乐会结束以後,两人上了车。蒋家司机颔首招呼过後又回复一贯的寡言,车上一片沉寂的氛围,蒋宁昭问:「觉得音乐会如何?」
宣和一愣,答道:「倒数第二首,听起来很耳熟,旋律很动听……」他说著说著,又为自己毫无美感品味的答案羞愧起来。
蒋宁昭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把手上的东西塞了过来,彷佛有些愠怒。
宣和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音乐会的简介,就著车外的微弱灯光翻到曲目表,才发现倒数第二首曲子是由某部电影的主题曲改编而成。他又看了一下,才抬头问:「你喜欢今晚的表演吗?」
男人说道:「尚可。」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蒋宁昭开口道:「我工作很忙,下次见面只能在周末。」
宣和随口应了一声,正想问下次碰面要去哪里时,车子却缓缓停下,他转头一望,已经到自己家了。他开门下车,才要回头与蒋宁昭道别,却瞧见对方从另一边下车,低声道:「我送你进去。」
言下之意,是要把他送到家门口。
宣和有些尴尬,想辩解自己不是女孩子,不需如此费心,又怕惹得对方生气,只好默默与之并肩前进,不多时就穿过了前院的草坪,来到门口。宣和停下脚步,笑道:「谢谢你今天的款待,晚安。」
蒋宁昭却不说话,只是直直看著他;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宣和不由自主开始感到疑惑的同时,蒋宁昭突然伸出了手;宣和一僵,任由男人的手抚过他的发梢,随即在对方的手上看到了一片薄脆的枯叶。
宣和呆呆地望著枯叶,听见蒋宁昭毫无情绪的声音说道:「晚安。」
直到蒋宁昭离去许久,宣和才终於清醒过来,又想到自己身上还披著男人的外套,更加迷惘无措。他本来以为蒋宁昭讨厌他,或者对他没有好感,但对方表现出的细节却又推翻了他的猜想。
……这是一个矛盾的男人。他想,却又觉得有些好笑。或许蒋宁昭只是对相亲对象如此,而不是针对他。
但终究宣和还是没有考虑太多,他打开家门,走进客厅,脱下蒋宁昭的外套,这时正在喝茶的母亲出声问道:「你跟蒋先生相处得如何?」
宣和没有回答,但母亲已经絮絮叨叨说了下去,说蒋家的权势,蒋家的产业,还有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商业术语,金融名词。他漫不经心应著,这场单方面的对话最後在母亲殷切叮嘱他一定要懂得如何讨好蒋宁昭的情况下结束。
他走上二楼,路过父亲的书房,门没有关好,他可以听见里头父亲与兄长正谈论著公司某个重要案子的声音;他们争论、辩驳,对彼此的观点侃侃而谈,最後得出两方都可以接受的结论,然後彼此相视一笑,犹如一出父子情深的温情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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