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来了没多久,我突然发现厨房水槽下的空塑料瓶多了起来。细心观察后,我才发现,这些瓶子是婆婆偷偷拣回来准备卖废品用的。我没有声张,不动声色地把婆婆喊到一边问起这事,婆婆一听就脸红了,怯怯地说她也不想堆在家里,可是收废品的嫌她一次只卖一两个瓶子麻烦。为了在数量上达标,她只得把瓶子拣回家,暂时堆起来。婆婆说:“我是没有收入的人,不想给你们增加负担,拣两个瓶子至少能给孙女买支冰糕嘛。”
老人家是一片好心,可废弃塑料瓶不卫生,堆在厨房是个隐患,但如何才能既不让婆婆拣破烂,又不伤害老人的自尊心呢?思前想后,我给婆婆提出了一个建议:首先,此事千万别告诉我老公,上下班高峰的时候也不要去拣,男人毕竟都好面子,免得左邻右舍看见背后嚼舌;其次,拣瓶子可以,但是得选干净的拣,堆在家里也相对卫生点;最后,我一再向婆婆声明,节约是传统美德,拣瓶子一点不丢人还很环保,为了让婆婆觉得安心,我有空也帮老人拣两个瓶子回来。在我的“添砖加瓦”下,婆婆收获颇丰,很快就把“孙女的冰糕钱”挣了起来。过了不久,婆婆逐渐习惯了城市的生活,也感觉根本不需要她去拣瓶子卖钱,所以,她很快就“戒”了这个习惯。
第二个冲突,是关于卫生习惯。一天,正要开饭,女儿突然喳翻翻地叫起来:“谁洗的盘子?多脏啊!”我拿过一看,发现碗筷上都有油污,看婆婆满脸尴尬的表情,我连忙捂住女儿的嘴,赶紧悄悄地把碗筷重洗了一遍。
但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碗筷都没完全洗干净,但我没声张。有一天,我装作无意地和公公聊天,暗察此事。原来,老人们在农村时以面食为主,放的油不多,加之水源本来就不充足,所以,他们洗碗都只用冷水冲洗一遍。到重庆后,婆婆依然如法炮制,用冷水冲洗完,然后用抹布一擦就结束了。我知道不能剥夺婆婆劳动获得的成就感,于是,我首先教婆婆使用洗洁精,然后告诉她这个东西只有热水能冲洗干净,否则吃了要生病,最后再私下告诉公公,麻烦他每天把婆婆洗过的碗筷用热水冲一遍。公公出手,婆婆自然不会多心,这样一来,洗碗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就这样,在公婆来重庆居住的三个月时间里,我不但对婆婆多了份理解,和她也走得更近了。虽然在很多生活小细节上,婆婆有点大而化之,比如她从家里带来的那块大花布,既可以抹家具,又拿来擦地板。但我觉得像处理拣破烂事件和洗碗事件一样,只要和老人沟通找准下手点,轻而易举就能解决掉。我总结出的婆媳相处策略是:不加声张,私下交谈,委婉地提出建议,并监督老人慢慢习惯。当然那块大花布在我的帮助下很快“被风吹走”,淳朴的婆婆也不会多心,拿着我给她换的一块新毛巾又开心地打扫起来。
2000年底,与我感情深厚的母亲去世了,第二年一开春,婆婆就赶了过来。看着婆婆那张充满慈爱的脸庞,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我动情地说:“婆婆,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妈妈了。”
难以想象的是,婆婆竟能把我饮食的口味、习惯全部牢记于心。我不吃冷食,走到哪里婆婆都会先试菜的温度,如果凉了,马上叫人回锅加热。每天下午,婆婆都会坐在家里的阳台上,盯着我回家的必经之路,只要我一进小区,她就会跑到电梯门口接我。
婆婆总爱挑每年的10月来重庆,5月再离开。我问她为什么单单挑这个时段来重庆,婆婆说,她心疼我一到冬天两手就长满了大冻疮。她说:“妈别的干不了,冬天来帮你洗洗床单还行。”婆婆的细致体贴,让我整整两个冬天几乎没沾什么冷水,顽固了三十多年的冻疮也消失了。
2001年,我开始从事社区工作,一天晚上8点过,社区一户居民家突然有事需要我前去调解。老公加班迟迟未归,想起社区里那些九曲回肠的小巷,我又有点害怕,看出我的犹豫,婆婆主动请缨陪我一起上了路。
那天晚上,任凭我磨破了嘴皮子,调解半天也收效甚微。正在我准备放弃调解时,婆婆操着标准的普通话发话了:“都是一家人,有啥化不开的结啊,你看我和媳妇现在不比一家人过得亲?”我乘机把自己和婆婆几年的相处经验来了个现身说法。事实胜于雄辩,闹别扭的双方最后都消了气,我和婆婆胜利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