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黄佳燕告别父亲,走出殡仪馆。
噩梦时常在重庆女孩黄佳燕睡到凌晨时袭来,她梦见高考结束后爸爸来接她,当女孩冲过去用双手拥抱爸爸的时候,爸爸突然消失了。早上起来,女孩泪湿枕套。
对于这个刚刚过完18岁成人礼的女孩来说,她最幸运的事情是,爸爸亲眼看到她成年了;最痛苦的事情是,她考上重点大学的分数,爸爸却再也看不到了。半个月前,她的父亲在送考回来路上不幸被钢管砸中,从此父女阴阳两隔。
博同情考浙大?
女孩“从未想借助媒体上大学”
6月23日,高考成绩出来,查分数时,黄佳燕的妈妈冉红霞很紧张,脚都是抖的,因为妈妈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承受她考不好的痛苦,反倒是她自己很淡然。“父亲都失去了,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这是黄佳燕给同学发的一条短信。
分数出来,黄佳燕考了546分,超过重庆理科重点13分。当地媒体给予这个不是状元也没有背景的女孩前所未有的关注。媒体说,此前女孩说她想考浙江大学,她报考的浙江大学对她的遭遇也十分关注,希望她能报考。
消息一出,波澜又起。在虚拟世界中,不少网友评论,这是以同情博录取,对其他考生不公;在现实里,女孩的妈妈冉红霞更是坐立不安,她再次要求自己的女儿不要再看网络新闻。
最初,这对母女和记者的对话很谨慎,女孩黄佳燕低着头,上嘴唇咬着下嘴唇喃喃地说了第一句话:“哥哥好。”
对于浙江大学,女孩说,自己没有去过,但是听说很美,爸爸去过一次西湖,当时对她说了一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女孩说,自己很喜欢浙江大学的心理系,冉妈妈插话说:“女儿是看了一本书,书里说,浙江大学的心理系很好。”母亲又担心地补充道,“心理系是不是不好找工作?”
冉妈妈说,女儿成绩出来,不是很高,超过重点线一点点,加上网上一些人乱说,总是让自己很操心。如今失去丈夫的她,女儿便成了全部。
对于网上有人说,女孩想借助媒体博同情考浙大,冉妈妈的语气突然变得重起来:“女儿绝对不是那种人。”
相比妈妈,女儿黄佳燕则显得坦然,她说:“感谢所有关心我的人,我的成绩跟名校不符,我不需要搭上轻便的快车,我要踏踏实实地靠自己去赢得未来。”
特派记者 汪再兴 发自重庆
和爸爸像白开水的幸福
所有文字都显得太苍白
媒体和公众的想象是,在这个亿万分之一概率发生的突发事件后应该是一个坚毅的女儿和一个坚毅的家庭,她们应该永远微笑面对一切困难。
黄佳燕并没有外界想象的如此强大。
父亲死后,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反锁了自己几天,她说自己太伤心,哭得已经没了力气。“父亲的样子在自己的泪水中,模模糊糊的,随后渐行渐远。”
父亲离开得太突然,女孩代替了已伤心过度的母亲,独自向砸死她父亲的肇事开发商要求赔偿,这是她初入社会。
她记得,在一个小房间里,几个政府官员面无表情反复对她说,“之前没有这种规定”,“那个不在赔偿范围”,却绝口不提最关键的赔偿金额。而她却只能哭着说:“叔叔伯伯,人生三大不幸,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家里就遇到了两样,我真的希望你们能主持公道。”数次艰难谈判后,女孩为家讨回了58万赔偿款。
身心最疲惫的时候,女孩想,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在社会上,是不是也这么的不易?
最近世界杯,不是足球迷的女孩总喜欢一个人在家里独自守着电视到深夜。她现在还记得高考前,父女相约看世界杯,她开玩笑对父亲说,“你年纪这么大了,估计是熬不了夜的。”如今,女孩觉得父亲就在她身边,陪她看世界杯。
记者问,在很多人想象中,你和你父亲的感情应该是惊天动地的。黄佳燕沉默了下说:“语言太苍白了,我根本无法表白我和他的感情,不是因为太伟大,而是太平淡,平淡的感情才无法去说,就像白开水一样,你知道白开水的幸福吗?那种生活才最幸福,就是那种很细小的事情,家人一起看电视,一起吃饭,然后我和我爸爸说我在学校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情。”
“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爸爸不在了。”女孩再度流泪。
昨天,浙江大学重庆招生组组长陈安莉老师说,6月9日对黄佳燕的遭遇作了大篇幅报道,老师们口口相传,一位老教授还专门写信鼓励佳燕。
对此,黄佳燕说:“感谢所有关心我的媒体,但未来的人生,我必须靠自己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