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担忧礼品回收成洗钱途径

临近春节，礼品回收店的生意将迎来一波“高峰” 晚报 何雯亚 摄

节前节后，街头回收礼品的招牌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回收礼品。晚报制图 邬思蓓

　　□晚报记者 王翔 报道

　　春节将至，走在街头可以看到，挂着“礼品回收”牌子的店铺越来越多，从数百元的名烟、名酒，上千元的苹果手机、电脑，甚至是数万元，甚至几十万的名表、名牌箱包，都能在这些礼品回收店内找到“出路”。

　　记者调查中发现，“礼品回收”从原本的只收烟酒，赚些小钱开始转变，走上了一条以“礼品回收”来洗钱的畸形之路。采访中，一位回收店店主告诉记者，来店里出售礼品的顾客，许多都是长期供货，至于这些顾客手中礼品的来路，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记者调查

　　什么最热销？

　　茅台不吃香，中华有人抢

　　昨天中午，拎着一瓶53度的飞天茅台酒和两条软盒中华香烟，记者开始了对“礼品回收”行业的调查。

　　中午11时许，记者走进了上海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杂货店，这家杂货店面积不大，但却堆满了礼盒装的各种中外名酒和高档香烟，据记者目测，不到30平方米的店堂内，礼盒装的烟酒数量相加超过一百盒。

　　店主是一名年轻女子，自称佳佳，来自浙江。据她称，今年不过26岁的她，不到20岁就跟着家人做起了“礼品回收”的生意，至今已有7、8个年头。

　　“你来晚了，茅台酒别看外面价钱涨得火，但过节送礼却不吃香，软盒中华烟是好东西，现在许多人都抢着要。 ”看着记者手中的礼品盒，佳佳显得十分热情，不等记者开口，她就主动上前接过了礼品盒，只见她摸出一只手掌验钞机，熟门熟路地打开盒盖，开始检查货品。

　　“茅台就卖不掉，最多给你780元，软盒中华烟最近要得比较急，给你550元一条，绝对是市场最高价了。 ”等确定了货物是真的，“佳佳”立刻麻利地给出了报价。

　　随后，记者又走访了沪太路、共和新路等路段的多家 “礼品回收”店铺，发现开价情况基本如此。在记者走访的十多家“礼品回收”店铺，都堆满了各种中外名酒和高档香烟，店主对记者手中的中华烟，大都表示出了很大的收购“诚意”和热情。

　　对于节前二手礼品为何吃香的问题，一位在共和新路上经营“礼品回收”的店主老马道出了“***”——“来买礼品的都是为了送礼，来卖礼品的大都是收礼的。 ”

　　为何有人买？

　　市场已断货，小店有囤货

　　正当记者准备离开共和新路上这家 “礼品回收”店时，却在店门前遇到了前来求购名烟名酒的市民张先生，当他看见记者手中的茅台酒和中华香烟时，立即拉住记者，“烟酒卖不卖，我统统都要，价钱好说，按正规超市再加50元收。”

　　攀谈中，记者了解到，张先生是一名私营业主，经营着一家外贸公司，眼看春节就要到了，他有许多关系户需要 “打点”，但他在购买名烟名酒等礼品的过程中却发现，在许多正规烟酒商店和超市内，中华烟、茅台酒、水井坊等一些名烟名酒早已断货。眼见送礼时间越来越紧，张先生这才着了急，这个周末，他开车逛了不少 “礼品回收”店铺，想从这些店铺中找到解决办法。

　　“这些礼品卖价都不一样，最多时被 ‘斩’了200元，可遇上了这个时段也真是没办法。”张先生打开车门，记者看到他驾驶的奥迪轿车后排已经塞满大包小包。

　　店主老马告诉记者，节前生意之所以红火，就是因为有张先生这样的需求。据他介绍，不管是什么牌子的名烟名酒，厂家都有生产定量，每个月的出厂量只有这么一点，只要不是假期，这些产量是可以应付市场的，所以 “礼品回收”店平时大多是囤货，只有在节前，正规烟酒商店和超市才会出现卖断货。这时， “礼品回收”店老板手中的囤货就会立即吃香起来，最终出现售价比收购价高出一倍以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店里出售的二手名烟名酒，比起一些小店卖的烟酒，质量要有保证。”老马表示， “礼品回收”生意之所以越来越好，还因为店内有专业人员把关，专门来分辨这些名烟名酒的真伪，这样一来，像张先生这样有刚性需求的送礼人，就会一直来购买名烟名酒。

　　货源何处来？

　　现场交易，默认“保密条约”

　　“来店里卖礼品的都是大客户，身份我们都会保密的。 ”在老马经营“礼品回收”的过程中，最看重的就是前来出售礼品的大客户，对于这类大客户，老马采取的是默认“保密条约”的方式，老马与几个大客户其实都十分相熟，双方虽然数次交易，但老马对于大客户的具体身份信息，至今仍未开口询问过。

　　“你不说，我不问，就只管做买卖。 ”一般来说，“礼品回收”对于大客户都是采用上门收货的方式，接到客户电话后，老马几分钟内就会赶到大客户小区，双方在客户所住小区的居民楼下或公共花园 “接头”，验货、付钱、取货，整个交易过程中，老马虽然客客气气，但从不和大客户聊生意以外的事，更不要说擅自打听客户的信息了。

　　记者在攀谈中了解到，老马店中最大的客户，是一名中年女性，这名妇女平均半个月会卖一次礼品，礼品主要是名烟名酒。大多数时候，老马会主动上门收购礼品，有时，这名妇女也会开车到店里来送货，双方的这种交易已经超过两年时间了，但至今老马也不知道这名妇女的姓名等信息。

　　一直从这个客户手里收货，但她具体是做什么的，礼品是从哪儿来的，我从来不打听，因为卖礼品的人都比较低调，他们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对客户信息知道得太多，人家以后也不会再把货卖给你了。老马说，其实这些大客户的身份，由于长期接触，他也能大体了解一些，除了大型企业和机关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公司负责人和项目负责人，总之来说都是有权有势的人。

　　◎市民担忧

　　畸形洗钱交易抹黑“礼”文化

　　送礼人在“礼品回收”店高价购买礼品，收礼人将礼品低价出售给“礼品回收”店，听起来似乎有些拗口难懂，但其实这样一来一去，得利的难道仅仅是“礼品回收”的经营者吗？为此，记者接连采访了多位市民。

　　“有这样的途径，送礼的价值会越来越高，反正一转手，就能换真金白银。”家住徐汇区的徐根递老人是一名退休的中学教师，教了30多年书，她的门下桃李芬芳，以往几年，学生上门看望老师时，送的礼品往往会花不少心思，书本、手札、旅游纪念品都有，但近两年以来，学生上门竟然直接送起了烟酒和高价补品，这让不喜烟酒的徐老师很是不解。当她问起原因，一位学生直接回答说，“送老师钱不合适，烟酒最实惠，不仅可以转送，自己不用的话还可以到二手店卖了换现金。 ”

　　对此，徐老师认为，“礼品回收”行业的出现，为送礼人和收礼人提供了一条畸形的洗钱途径，如果不是免费得来的礼品，谁会主动折价出售。而“礼品回收”行业越来越红火，更是中华“礼”文化的一种倒退，如果这种情况不得到改善，那不仅仅是售价数百元的名烟名酒，连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名贵药材、手表、金银首饰等奢侈品，也会逐步进入“礼品回收”市场。

　　“反正可以通过二手换钱。”徐老师表示，一旦这种观念深入人心，“礼品回收”会更加迅速发展，可能会形成一种“潜规则”，让更多不敢明着送、收现金的送礼人、收礼人找到“出路”，让不能见光的礼品通过“洗钱”变得合理。

　　而在网上，一些网民也对红火的“礼品回收”发表了看法，网民falak表示，“礼品回收”从腐败滋生，同时也滋生了腐败，如果不及时加以制止，让“礼品回收”收手，那逢年过节礼尚往来，将会逐步变质，以礼代贿这种新的行贿受贿方式具有更强的隐蔽性、迷惑性，其危害将比传统的金钱更有危害。

　　“有需求才会有市场。 ”更多的网民则表示，“礼品回收”已形成一种畸形的供销关系。 “礼品回收”店之所以越开越多，是因为有固定的卖方市场在支撑这一行业。光顾“礼品回收”店的，也大都是身份特殊的人，这种商品交易是一种不正当的商业行为。但也有市民认为，逢年过节亲朋好友走动送礼，礼品多了，消化不掉，放着也是浪费，有了“礼品回收”这个行当，会方便很多。

　　◎工商部门

　　明令禁止私下买卖烟酒

　　记者随后咨询了工商部门，工作人员表示，“礼品回收”是打了擦边球，不仅使商贩逃避税收，而且这种供销途径也没有相关部门监管，“礼品回收”店声称的真货，实则真假难辨。另外一方面，“礼品回收”给某些人提供了套现、洗钱的捷径，他们所出售的名烟名酒很有可能是赃物，买卖赃物也属于违法行为。

　　据了解，个体回收烟酒，被国家明令禁止。 《烟草专卖实施条例》第二十五条第二款规定：“取得烟草专卖零售的企业或个人，应当在当地的烟草专卖批发企业进货，并接受烟草专卖许可证发证机关监督管理。 ”按照相关法规，除了当地烟草批发企业，其他进货渠道都是非法的。但针对广义的“礼品回收”行为而言，目前我国还没有相关法律、法规对此进行界定，几乎所有业者都是在“灰色地带”进行超范围经营。

　　工商管理人员告诉记者，虽然明令禁止私下买卖烟酒，但对于“礼品回收”这种行为，却很难取证和处罚。现在接到有关“礼品回收”的市民投诉很多，随着“礼品回收”店越开越多，许多“礼品回收”店并不是店家所称的那样“真诚”，以次充好，甚至直接用假钞、假货设骗局。

　　而现在工商部门调解相关纠纷，主要是依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但由于“礼品回收”的特殊性，不管是出售礼品或购买礼品，都不属于消费者的身份，一旦在交易中发生欺诈等纠纷，市民很难维护自己的利益。

　　相关部门工作人员提醒市民和“礼品回收”经营者，“礼品回收”这种行为虽然难以直接处罚，但如果“礼品回收”收购了受贿所得的礼品，再直接出售或为其代销，这就达到销售赃物罪，将面临刑法上的处罚。另外，出售礼品的市民也将承担一部分责任，可能构成受贿罪的共同犯罪。

　　◎店主爆料

　　囤货就像炒期货，年前能赚十万元

　　记者调查中，老马说出了自己的盈利模式，名烟名酒等礼品从收购到卖出，其实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滚动过程，有些“礼品回收”店卖出的礼品，最终还是会再次回来，老马告诉记者，他选择的店址其实很有讲究，小店附近就有4个新建商品房小区，最近的超市则在1公里以外，到这几个小区“串门”的客人，不少都会照顾小店的生意，而让人意外的是，被这些客人买去的礼品，竟有不少还会回到小店，有时其间隔的时间只不过几个小时，但一来一去，老马就能赚上数百元。

　　“私人出售礼品，按原价的50%到70%回收，购买礼品则是礼品原价的90%到95%，春节前，视礼品的热度，价格还会上涨。 ”老马说，最近两周，中华烟涨得最厉害，不管是软盒还是硬盒，小店的卖价已经达到中华烟原价的120%以上，仅一条中华烟的买卖，自己至少就能赚上150元。

　　这时，他对一些价格便宜的烟酒，大多一笑置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绝对不会出钱回收的，以免吃进低价货而压住资金。一般情况下，他只回收高档礼品，如洋酒、虫草、燕窝、高档香烟和茅台、五粮液等。“什么火就收什么呗，从其店里陈列的货，可以看出最近的送礼流行。”说起自己的“发家史”，老马显得有些得意，最近，由于差价巨大，他甚至还做起了苹果iPHONE4手机和iPAD平板电脑的生意。据他说，“礼品回收”其实就像炒期货，低价囤积高价抛出，货物一定要多滚动，压在手头就是亏。

　　“一天收上几万元的礼品算是少的了，要是遇上几个大客户，一家就有几千元的礼品收。 ”据老马介绍，一般人会认为，春节后是礼品回收的高峰期，但事实上，每个长假前，不仅买卖礼品的需求多，礼品收购和出售的价钱也有较大的差额，而真正到了春节假期，都是亲戚朋友之间走动，反而对昂贵的名烟名酒需求量不会很大。一般在春节前15至20天，都是“礼品回收”的黄金时段，“礼品回收”店铺的收益能占到全年总收益的60%以上，靠着不断收进卖出礼品，老马的店铺在这段时间赚进了近十万元。

　　◎记者手记

　　“千里送鹅毛”才是送礼的真谛

　　4个月的租金1万多，流动资金3万，不到5万的投资……有了这一切，就能开设一个面积为30平方米的“礼品回收”店，如果赶在年前开张，可能只要20来天，就能在收回成本的基础上，再好好地赚上一笔，而这就是目前“礼品回收”行业的现状，低投入高利润，除了遇到假货，基本没有什么风险，既不用办营业执照，也不用纳税。

　　就是由于这些原因，街头上的“礼品回收”店才越开越多，有些店主甚至表示，过年送礼是人之常情，而礼品太多往往就成了负担，“礼品回收”店所做的工作，只不过是将社会过量资源整合到有需要的人手中。

　　“千里送鹅毛才是送礼的真谛。 ”研究社会学的教师孙先生说，我国“礼”文化至今数千年，但自古以来，一直推崇礼物有意义，但近年来，礼品开始向高档、奢华方向发展，而且人人跟风，“礼”成了贵重、奢侈的代名词。

　　如果任由“礼品回收”市场越做越大，那礼品换钱将成为一种习惯。例如，外省市一位干部，就是被辖区内的房地产承包商高价送的“文具”，最终因受贿罪入狱。在国外，对于公务、商务的礼品往来都有严格的管理，大家互换的礼品价值不过几十元，我国是否能尽快立法来遏制这股不正当送礼的歪风邪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