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矿井打工被杀 杀人者伪造矿难骗索赔

刘仕伦生前照。

　　电影《盲井》讲述的是，两个在矿区的不法之徒靠杀人伪造矿难，而后以死者家属身份向矿主索赔的故事。而从2007年开始，现实版《盲井》在福建等地陆续发生，到了2009年一度在全国呈现井喷趋势，引起公安部高度重视。

　　彼时，四川雷波县被推至风口浪尖，因为作案者几乎全来自当地。传闻，在雷波县深山老林，一些村民圈养智障人，俗称“娃子”。“娃子”平日在山中帮主人家放羊、当苦力，一些被卖给不法分子，并被带至矿区伺机杀害，尔后不法分子伪造矿难以受害者家属身份骗取巨额赔偿。2009年始，雷波县展开了持续两年的专项整顿，共从山里解救出“娃子”两百多人。

　　而这一次，又是雷波县。

　　团伙中的矿工故意提及“家里风俗，死人要大办”等信息，为矿难埋伏笔。

　　○垫江县东兴村一村民在家看电视，发现节目中播出的受害人生前照与同村的刘仕伦很像

　　○刘仕伦在江西一矿井打工时被谋杀，杀人者伙同他人冒充其亲戚，企图骗取高额索赔金

　　昨日，垫江东兴村，刘顺忠拿着户口本介绍儿子情况。

　　如果不是垫江县东兴村村民李中平的一次偶然换台，刘仕伦可能在亲属的记忆里依然“活着”。

　　2011年3月8日，江西虎圩乡铅锌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招收了6名四川过来的矿工，其中一名叫吉鲁史格的男子才来三天就“意外”坠井身亡。而警方调查发现，“意外事故”实际上是一伙矿难制造诈骗团伙的阴谋，而死去的沉默矿工“吉鲁史格”则是冒用别人的名字。

　　直到两个多月后，电视上一档法制栏目播出“吉鲁史格”的生前照片吸引了卧床养病的李中平，她发现电视上的“吉鲁史格”，和已经两年春节没回家的同村村民刘家老五刘仕伦十分相像。

　　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新来的矿工沉默寡言

　　3月3日，江西虎圩乡铅锌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矿山里，一下来了6名四川矿工。因为矿山一直缺人手，管理人员叶初春丝毫没有犹豫，接纳下了6人。8号办完工伤保险手续后，6人就一起下井。

　　6名矿工中，其中一人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吉鲁史格，来自四川金阳县。虽说刚来，但“吉鲁史格”似乎对自己的工作环境并不挑剔，也从不抱怨，一天基本上不说话。“有一次在井下遇到他，我递了一根烟给他，他接了，还不断摇手示意，一名矿工说他在表示感谢。”矿井的包工头邓荣生曾向前来采访的媒体记者回忆与吉鲁史格的唯一一次接触。

　　邓荣生和铅锌矿的负责人都没想到，一个巨大阴谋正在悄然展开。事实上，与“吉鲁史格”一起来的5个四川人会同另外4人是一个制造矿难诈骗团伙。

　　“吉鲁史格”是四川雷波县人卢几且与同伙花5200元从另外一人手中买来，办理了冒用别人名字的二代身份证以及其他身份信息。

　　推下矿井又用石头砸

　　3月11日，团伙成员之一的杨必波认为时机成熟，将“意外事故”发生地点选在通风井。因为他此前听到炮工说那里“很高、很危险、很容易摔下来”，他们约定另外给动手者2万元报酬。

　　当天，杨必波带上张某和“吉鲁史格”上晚班，按约定张某将分得15000元，而杨必波拿5000元。18时许，3人下井耙矿渣。干到23时许，他们爬上通风井耙渣，在运送几桶后，张某开始行动，当两人将塑料桶移动到井边时，张某先是向前猛推塑料桶，然后立即后拉，事发突然，“吉鲁史格”没有抓住绳子，失去重心，掉在井底的矿车里。

　　后经警方调查，张某和杨某将“吉鲁史格”抬出矿车后，发现他仍有呼吸，又拿起矿石砸了几下“伤者”腹部。

　　“侄子”现身破绽百出

　　留守家中的卢几且得到消息后，立即联系日某。日某几天就办好了死亡证明书和家属委托书等证件，并带来了事先准备好的“堂侄”。

　　细心的***发现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矿难。矿长李祥堂描述这两个远道而来的死者亲属，“他们一来就狮子大开口，要我们给120万元赔偿金。”李祥堂说，“因为死者亲属要价太高，协商陷入僵局。”

　　而且，死者的妻子或父母等主要家属没来，让矿里觉得有点不正常。李祥堂说：“按照惯例，发生矿难我们一般和死者妻子或父母协商赔偿事宜，但来的两个人一个自称是死者的侄子、一个是远房亲戚，我们觉得有点奇怪。”同时，警方对死者的真实身份调查也有斩获。办案警察发现，“吉鲁史格”的一代和二代身份证上的照片根本就是两个人。身份证还显示，死者的5名工友均来自四川雷波县，此前该地多次发生矿工杀害智障者伪造矿难敲诈案。

　　***慢慢显现。经过8天的协商，矿方和死者家属达成52万元的赔偿协议。3月20日中午，正在等待赔偿金的5名矿工和2名“亲戚”却等来了警察。随后，7人被分开审讯。随着警方调查的深入，嫌疑人的阵容也渐渐扩大，负责联系矿厂的莫某、负责办证的日某(女)先后被警方控制。

　　“现在已移送检察院起诉了！”昨天，重庆晨报记者联系上江西东乡县刑警大队中队长李斌，他说现在嫌疑人已被批捕待审。“经过深挖，没有发现其他制造矿难诈骗案例！”

　　村民看电视认出邻居

　　时间转瞬到了6月4日，这一天的清晨，垫江县东兴村一组村民李中平躺在床上看电视，她刚动手术出院，必须卧床休养。

　　打开电视机，李中平换了几个频道后，最后停留到山东卫视的一档法制栏目，正在讲述《矿难背后的阴谋》，里面的主人公就是惨死的“吉鲁史格”。节目中，警方介绍到“吉鲁史格”的真实身份信息还没查明。随后，屏幕上出现了“吉鲁史格”的照片，上面的头像让李中平很是一惊，“这不是我们村刘顺忠家头的三儿子吗？”

　　李中平赶紧叫来丈夫汪朝红。汪朝红是东兴村的村长，对村里家家户户的状况比较熟悉。节目中，又反复闪现了几次“吉鲁史格”的画面，一个黑黑的，下巴瘦削，眼神无光的男子映入汪朝红眼帘时，他当时就断定是同村的刘仕伦。

　　事关重大。想到当天是赶场天，汪朝红就托另外一个村民给刘家带信，称其儿子可能在江西被害。

　　当天下午，刘顺忠家人就给汪朝红打来电话，称刘仕伦常年在外打工，确实有两年春节都没回家了。

　　刘顺忠的外孙涂冬冬正在职中读高一，他上网查询，果然在网上找到了山东卫视播出的这档法制节目。看过之后，他们也大吃一惊。“太像了，我当时就有七八成把握，肯定他是我三舅！”昨天，刘仕伦的外甥涂冬冬这样形容自己看到“吉鲁史格”照片的第一反应。

　　刘家于是马上报案，并联系上江西东乡警方。随后，垫江法医抽取刘仕伦父亲、姐姐以及两个兄弟的血液样本，发往江西比对死者血液DNA信息，结果证明符合，“吉鲁史格”就是垫江东兴村一组村民、39岁的刘仕伦。

　　18日下午，重庆晨报记者赶到垫江高安镇，寻找刘仕伦在东兴村一组的家。听说有记者来，刘仕伦的父亲刘顺忠走出一幢农家小院。但他并不是房子的主人，这小楼是他以每年500元从外出打工的邻居手里转租过来的，而刘家老屋早已破旧不堪。

　　太老实，钱经常被骗

　　刘顺忠耳朵有些背。刘家有6个子女，刘仕伦在家里排行老五，是4个儿子中的老三，生于1971年6月31日，小学文化。

　　“我儿子其实不是智障，就是太内向，太老实，不喜欢说话！”在刘老汉印象里，儿子小学都没毕业，十六七岁时外出打工。“一直没挣到钱，即使有钱也被别人 骗走了！”刘顺忠说，儿子在外打工多年，没补贴家里一分钱，也没给他买什么礼物，因为太老实，有些老板拖欠甚至克扣工钱。

　　刘家二儿子刘仕明告诉记者，4年前，他曾带弟弟到东北一工地打工，后来又回来了，一直就在重庆打工。“弟兄间联系的确不多！”因为家贫，刘家四兄弟还是光棍。

　　2009年春节，刘仕伦回家呆了三天后又外出。当年3月，刘仕伦的外甥涂冬冬曾接到三舅的电话，“三舅说话说得很慢，就问家李情况怎么样了！”从此，刘仕伦音信全无，电话也无法接通。

　　东兴村村长汪朝红跟刘仕明是同年出生，因此对他比较了解。“很老实一个人，也不像是智障，碰到人还主动笑笑，打招呼！”在汪朝红印象里，刘仕伦很老实，“喊干啥子干啥子！”

　　“如果你喊他出去打工，他肯定会跟到你走！”刘仕明昨天跟记者形容弟弟是个“一根筋”，“如果他跟我一样，多问几句，多几个心眼就不会被骗了！”

　　异常艰难的索赔之路

　　获悉弟弟死讯，当时还在广西打工的刘仕明匆匆赶回重庆。同时，在陕西从事建筑施工的外甥周勇也赶回重庆，作为家族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他担负了索赔的重托。

　　在确认“吉鲁史格”就是刘仕伦后，一家人商量之后匆匆赶到江西。“当时还有好几个家属来认尸！”刚放暑假的涂冬冬向记者回忆时称，不少家属担心自己亲人被害，都找上门来。在警方电脑上看到刘仕伦尸体时，这名少年称当时非常难受，后脑的致命伤伤口，血肉模糊。

　　经过半月协商，矿方称属于刑事案件，并不在工伤工亡赔偿范围内，答应只赔偿38000元。而且必须将“不再起诉矿方索赔”写进赔偿协议。双方意见最后未统一。

　　“我们交通费、生活费都花了1万多，取骨灰也要1万多，这点钱可能连丧葬费都不够！”于是，刘家选择了司法程序解决，他们向江西省抚州中级法院提起了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将矿方列入第一被告，将9人制造矿难诈骗团伙列为第二被告，索赔600296元，并承担全部诉讼费。

　　“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切由劳动部门认定！”昨天，重庆晨报记者联系上铅锌矿负责人李祥堂，他在电话里承认当时招收矿工，仅复印了身份证留底，没有查核具体相关信息。对于刘仕伦的赔偿问题，他表示是否属于工伤工亡由劳动部门认定，他们矿上不承担责任。

　　目前，抚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已受理此案。本报也将继续关注案件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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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吉鲁史格”案来说，据犯罪嫌疑人交代，负责联系招工，并作为中介同矿老板商谈后事赔偿费用的莫某将得到10万元 好处费；负责伪造死者身份证、死亡证明、委托书等证件的日某将获得10万元；“堂侄”则将获得1万元报酬；加入团伙较晚的杨某将得到“动手费”2万元；其 余赔偿款由卢某等剩下5人平分，5人需共同支付“吉鲁史格”的购买费用，共计5200元。

　　该团伙在整个过程设计上也是环环相扣。首先， 日某为死者事先找到“身份”，该“身份”必须没有办理二代身份证；中间人寻找合适矿场；团伙中的矿工利用和包工头闲聊时机，故意提及“家里风俗，死人要大 办，女人做不了主”等信息，为矿难埋下伏笔。同时选择下手地点；“亲戚”接到消息后，故意要求运回尸体，以此抬高赔偿金；谈判过程中，“中间人”适时加 入，商定赔偿金，并用极其难懂的方言应付警方调查。“他们自始至终都认为计划天衣无缝，完全没想到会暴露。”办案刑警称。

　　在有据可查的资料中，雷波籍男子吉拿古哈是全国最早被发现利用“盲井”手法作案的人。

　　2009年，“盲井事件”在全国大量出现。舆论开始关注到，雷波可能存在一条与“盲井事件”相关的犯罪链条：犯罪嫌疑人在这里买到智障人士后，带去外地各矿井，将其杀害并骗取赔偿。本版文/重庆晨报记者 常宇

　　图/重庆晨报记者 李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