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隐士系列报道让人们初步了解了终南的隐士传统。
2月26日,刚下过一场大雪的终南山被厚厚的积雪包裹着,媒体三位记者驱车从西安至终南山,“走读终南山系列报道”在这个大雪过后的清晨正式启动,为您讲述隐居山中的修行者的个体故事。
山腰偶遇“传闻主角”
大雪后的山路上没有一个脚印,只有一两只野兔偶尔在雪面上留下痕迹。这十几厘米厚的雪,竟然在次日下午,已经化得路面泥泞不堪。走到半山腰时,在一户农家门口,两位道长和两位村民正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闲聊,一位灰色僧袍比丘尼站在院子边上,衣着整洁,眉目清秀,胸前挂着一个黄色褡裢,上面印着金刚经几个字,因为天气寒冷,她双手藏在褡裢后方取暖。
通过交谈记者得知,这位比丘尼来自福建,2010年9月从扬州高旻寺来到终南山。
“1999年出家,呵呵,每个人都要问这个问题吗?出家之前没有结婚,谈过恋爱啦,这样是不是比较老实?”永净笑着说。
同行的隐士寻访者张剑峰之前曾听过一个传闻,终南山一个山洞住着一位比丘尼,在山洞打坐修行,二十余天禁食,但没想到有人爬上山,撬开门去骚扰她,正在修行的比丘尼在黑暗中给了来者一拳,正中眼部,差点“把眼珠子打出来”。
这个被外界传说的故事的主人翁正是记者偶遇的释永净,对这个传闻,记者在释永净口中得到证实,她依然带着笑容说:“我已经二十多天没吃东西,头晕眼花,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就胡乱打了出去。”
她说自己没有什么朋友,跟外界几乎不联系,也很少说话,几乎不下山,也从来没有到这个山腰来过,没想到一出来就遇见这么多人。
释永净家人还在福建,但她并不与家里联系,家里人并不知道她在终南山哪里。她出家时,母亲并不愿意,觉得“白养了这么多年,以后一餐饭也吃不上你的”,但她的父亲支持她,亲自送她到佛学院。
修行者谈她理解的感情
出家之前,释永净说自己的生活是“和别人一样打工”,但每天下午都很伤心,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开心,出家的原因就是因为每天下午都会没有理由地心酸。
“每个人都在议论我,为什么这么爱哭呢?后来有一个声音说,出家去,我就出家了。如果我在社会上玩,我会烦恼。”她说。
在交谈过程中,释永净一直在推荐记者去看《楞严经》,她说这部佛家经典告诉大家人的身体与众生共,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所有。她随口引用《楞严经》中的片段,这部经书她在1999年进入佛学院后第一次阅读时,一口气看完,“看完就愣在那里,别人跟我说话我一句也听不到。”
周围一起闲聊的人都称赞她漂亮,问及她出家前的个人感情时,释永净说:“我们中国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谈恋爱很正常,都有一样的过程。但《楞严经》中佛说,‘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如果我们降服自己,就会发现个人是多么渺小,佛说,‘虚空生汝心中,如片云点太清里’,我们人啊,是多么渺小,我们反观自身,如微尘,情情爱爱,又何必在乎呢?阿难尊者看到佛,顿舍世间恩爱,但我们凡人的烦恼就因为恩爱生起的。有时候,我们自己觉得自己孤单,想要一个依靠,但靠得住吗,念念无常,靠不住的。”
初来终南曾冻坏两根手指
在她口袋里,装有一部智能手机,是弟弟送给她的,但她从来没有打过电话,也不知道手机里其他的功能,加上山里没有信号,这部价值3000元的HTC智能手机只被用来看时间。
弟弟给她买这部手机也有一段故事。
2010年9月,释永净从扬州来到西安,在引镇路边遇见一位要去云游的比丘尼,那位老师父在车上看见她一个人在路上行走,便问她去哪里,得知她要往终南山修炼,就说:“你帮我去看山洞吧。”
她形容自己是被“捡”到现在居住的山洞的。刚住到山洞时,她所有的食物是一位居士送她的一袋馒头,她足足吃了一个多星期。后来在附近村民和居士的帮助下,才购置了一些餐具。
随后,记者跟随释永净来到她居住的山洞,这座山洞位于公路边一座石头山上,从山下爬上去要20多分钟路程,沿路有三五户农家。这个山洞位于一块直径十几米的巨石下方,山洞西南面围了砖墙,在外面看是座小房子,走进去才知道屋子的天花板是一块巨石。在修行的隐士中,这样的房子很常见,因为很多人认为山洞冬暖夏凉。
狭小的山洞被隔成两间,里间四平方米大小,是卧室,外间稍大,供奉着佛像,佛像前是几十本经书。
但释永净恰恰在被称为“冬暖夏凉”的山洞中饱受严寒。
“我从南方来,不知道北方山里这么冷。山洞中虽然有土炕,但初到北方,她并不知道怎么用。”
“现在说来是前年冬天了,当时不会用炕,也没有电褥子,就冻坏了这两根手指。”她从衣袖里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最末端的指节比右手偏小,而且内扣,她说:“当时指头已经黑掉了,等于坏死了,还化了脓,一位道长带我去西安最大的医院,人好多,排很长队,开始的时候医生还舍不得剪掉手指头,包裹了让我回去养,第二天再来就剪掉了。”
两根冻伤的手指很难恢复,释永净被收留在八仙庵休养,起初她以为自己再不能端钵、诵经,再康复一些后就回了福建老家。这部智能手机就是弟弟那时候买给她的,目的是为了能够联系到她。
这一年多,她说这只手从来没有碰过水,目前才恢复了一些,但变得非常敏感,不注意碰到就会疼痛。2011年,手指稍微恢复后,她又从福建返回终南山的山洞,西安一位居士帮她买了电热毯和小电暖器,但因为不会烧炕,土炕还是被她拆掉了,她重新把山洞隔出一间小卧室,买了一张木床,外面的屋子作为禅房。
“山洞很潮湿,但有电暖器能好点,电褥子我也不太用,被褥热了我就关掉。”释永净说:“今年冬天好多了,我的手也能端钵了,师父说我还可以继续出家,我就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
她上山时,遇见几位道教的修行者,便和他们一起聊天,吃饭,吃饭前,她独自一人合掌吟诵佛经。
问及终南山其他修行者时,她说自己认识的人太少,因为住的地方偏僻,能找到她的人也不多。
“我觉得寻访者也不会打扰到我,我们也不可能有这种想法,而且,佛家讲广结善缘,自清的人不会被打扰到。驴友也打搅不了修行人,大家游玩就是礼拜六礼拜天,最多在山里一天时间。而且,我们修行,还有一个责任,我看到别人受苦我也难受,我肯定不愿意。佛的心量,佛视一切众生为世子,都是他的子女,都是罗睺罗,都是他的孩子。”
个别时候,释永净也会下山去市区,她说那是因为她有了“妄想”,有一次,坐上公交车后,售票员问她去哪里,但她不知道自己去哪里,于是说:“西安。”售票员问:“西安哪里?”她回答不上来,干脆下车。
对山外的世界,她称为“社会上”,她不太愿意评价社会,但偶尔会说:“人都在追逐人民币,我们心太粗,太浮,不知道观自己。”
“我特别不会跟人说话,这是我进山后说话最多的一次了。我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我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没见过这么多人,附近村民很纳闷,我根本不会照顾自己,怎么在山里活下来的。”接受完记者采访时,释永净说。
她拜托记者将自己治疗手指期间买的一些俗家衣物送给需要的人,十几件衣物大部分都是崭新的,她说既然手指恢复了,自己就再也不用穿俗衣,可以把它们送给需要的人。
本报记者狄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