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病丈夫自杀妻子相随 8岁儿子成孤儿

3月23日下午，宁乡县喻家坳乡湖溪塘村，强强看着床发呆。记者 龚磊 摄

袁日明、颜彩虹夫妇就是在这里被发现自杀的。记者 龚磊 摄

　　3月23日下午，宁乡县喻家坳乡湖溪塘村，久雨初晴的山道上泥泞难行。一名8岁小男孩强强和他的堂兄抬着一座纸扎的房子，一路磕磕绊绊。纸楼房最终在路旁的两座新坟前放下。那里，埋着强强的父亲和母亲。

　　两天前的凌晨，湖溪塘村的一对夫妇在幼子的卧室内双双上吊自杀。时间再往前推一天，男孩的父亲在医院初诊，得知自己肺部长了一个手指甲大小的瘤子。次日凌晨，悲剧发生。

　　这是一对怎样的夫妻？是什么促使他们舍下儿子走上绝路？23日上午，本报记者前往宁乡，整理逝者亲属、邻居们的琐碎回忆，努力还原他们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表情。

　　■记者 龚化

　　【惨剧】

　　8岁男童目睹父母双双身亡

　　3月21日上午8点，8岁的强强从熟睡中醒来。像往常一样，他带着撒娇的口气叫“妈妈，我饿了”，没人回应他。

　　外面下着小雨，卧室里阴沉沉的。踢开被子，强强愣住了：卧房门框上，爸爸耷拉着脑袋，双手下垂，脖子上箍着一圈白色绳套，悬空吊着。在爸爸身后，厢房门框上也挂着一圈绳套。绳套下，妈妈反穿着裤子，面朝水泥地趴着，额头上有血。

　　“我下床去抱住爸爸的腿，想把他抱下来。可是他太重了，我根本抱不动。我就去推妈妈，费了好大劲才把她翻过来。可是，不管我怎么叫他们，他们都不理我。我只能哭着喊爷爷，说爸爸妈妈死了。”强强手里拿着鞭炮，笑着催堂哥来帮他点燃。这个8岁的男童，显然还未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

　　【推测】

　　丈夫自杀后，妻子相从而去

　　60岁的袁中杰从当地一家煤矿上完夜班，刚回家躺下。听到孙儿的哭喊声，他匆匆跑进一楼卧房。“我去摸他们的手脚，都已冰凉僵硬了。”说到伤心处，袁中杰老泪纵横。

　　报警后，警察来了。经法医现场勘查、验尸，死者袁日明和颜彩虹被初步认定为自杀身亡，死因均为窒息。其中，关于颜彩虹头部的伤痕，警方现场勘查给出的初步判断是：自缢窒息致亡后，身体从绳套中脱落，以致头部磕伤。

　　经家属猜测，事发当晚的情形可能是：凌晨2点半左右，丈夫袁日明起床，进入隔壁房间看了儿子最后一眼后上吊自杀。动静惊醒了妻子颜彩虹，她慌忙起床，连裤子都穿反了。在发觉丈夫已经死去后，她也相从自杀。

　　他们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经历】

　　夫妻常年捧着“药罐子”

　　在这栋两层三间楼房的正堂内，摆设着死者袁日明和妻子颜彩虹的遗像。由于两人的合照只有一张婚纱照，不宜摆设在灵堂上。亲属们经过商议，截取两人身份证上的照片，放大拼成了这张合影遗像。照片上，袁日明位于妻子身后，宽大的肩膀像一只鸟翼包裹着她。

　　遗照之上，是一幅大约2平方米的财神像十字绣，像角还绣有一行“恭喜发财”的小字。据家属介绍，财神像是颜彩虹花了三个月绣成的。“她希望家里能兴旺起来。”

　　这场变故之后，袁家亲戚们找出了这对夫妇的全部财产：2000元现金，三张银行存折。存折里，分别只有102.3元、3.4元、0.5元。“他们是被穷病吓弯了腰。”袁日明的叔父袁俊杰告诉记者，夫妻俩自杀前都身患疾病。据家属介绍，袁日明在乡间做了20年油漆工。由于常年接触油漆，染上了胸膜炎。而妻子颜彩虹则患有牛皮癣。夫妻两人常年靠药物缓解病情。

　　【情深】

　　结婚十年从没红过脸

　　事发前一日，袁日明胸痛难忍，妻子陪着他去宁乡县人民医院做了一次体检。医生在他的肺部发现一块指甲大小的肿瘤，但未检查出肿瘤属于良性还是恶性。“从医院回来，他情绪很差，也不说话，弟媳不停开导他‘能治好能治好’。他只是摇头，看上去很绝望。”袁日明的嫂子说，她没料到事发会如此突然。

　　早在这场突发变故之前半年，因治病，袁日明夫妇的经济状况已经堪忧。在遗物中，家属们没有找到颜彩虹的金器，却只找到了一张半年前的当票。 “我们查过后才知道，半年前他们手里没钱治病。弟媳瞒着全家，将她陪嫁过来的两只金戒指当了2000元钱。”

　　哥哥袁日光告诉记者，弟弟和弟媳结婚十年，夫妻感情一直很好，甚至从没红过脸。“我弟弟自己不图吃穿，但从不让弟媳和侄儿缺什么。弟媳也一心围着爷俩转。”据袁家人介绍，一直以来，颜彩虹将丈夫袁日明当成家里的主心骨，家里的大小事务都听丈夫的意见。

　　追问

　　他们究竟有哪些过不去的坎

　　“贫贱夫妻百事哀”，夫妻俩的离去，除让这个家庭瞬间轰然倒塌外，也给许多人的心里留下了沉重阴影，那么是什么让这对夫妻选择双双弃世，他们究竟又有哪些过不去的坎呢？

　　新房债务压弯夫妻两人

　　夫妻离世后，留下了4万元债务。其中大部分，都是3年前装修新房时所留下的。

　　在袁日光的口中，弟弟的新房是“咬着牙装修的”。3年前，村里的大多数人家都住上了红砖白墙的新房，唯独袁日明一家住的还是多年前盖的毛坯砖房。“我弟弟性格内向，我弟媳比较豪爽。但两个人都是要强的人，不肯折面子。那时他们拿出手里所有的积蓄，还找我们借了一点，才把房子装修好。”

　　这笔债务，为袁日明夫妇日后的悲剧人生埋下了一道伏笔。为早日偿清债务，夫妻两人更加发狠工作。颜彩虹在当地一家鞋厂打起了零工，而袁日明又重新做回了他的油漆工，即便医生警告他这不利于他病情的恢复。

　　最苦最难，也不愿累及亲属

　　在袁家亲友的印象中，这三年来，袁日明和妻子每天起早贪黑。除了春节三天，几乎从未在家里好好休息过一次。而他们唯一的儿子，也交由父母代为照看。“这一来，肯定又加重了他的胸膜炎。”亲属们猜测。

　　可能前债未清怕还不清，又或许是不愿累及亲属，直到事发前，这对夫妻再没有向亲戚朋友开口借钱。

　　“这其中有我们的责任，如果我们早知道他们这么难，拉他们一把，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一页页翻着夫妇二人的三本银行存折，哥哥袁日光泪水涟涟。存折里，大多数取款额在3000元左右，最多的一次是去年年底，取了10000元。

　　这些钱，都被夫妇用于还债。

　　一个月前他表露过轻生心迹

　　事实上，大约一个月以前，死者袁日明在胸痛加剧之后，已经隐约向母亲透露了自己的心迹。

　　“他上个月还和我们说，如果他得的真的是绝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人。”母亲欧喜坤回忆，当时一家人刚吃完晚饭。听到儿子心灰意懒的丧气话，正在收拾碗筷的儿媳当即笑着回了一句：“你要是真走了，我也不活了。”

　　这本是一句宽慰话，没想到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