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为白鹭自建保护区呼吁临近变电站搬迁

2012/5/30 14:29:16 作者:nvwu 来源:女物情感网
9年前,一群“天外来客”的降临让四川广汉南丰镇村民廖全福倍感幸福,如今,他又因担忧近在咫尺的变电站危及这些生灵而无比烦恼。廖全福当即反对,他觉得建变电站对鹭鸟生存环境是毁灭性打击,并表示不需要补偿,希望政府能重新考虑选址。

  鸟儿不会说话,我不保护它们,谁来管它们?

  9年前,一群“天外来客”的降临让四川广汉南丰镇村民廖全福倍感幸福,如今,他又因担忧近在咫尺的变电站危及这些生灵而无比烦恼。

  与青岛的220KV变电站与居民相距仅百米不同,南丰的变电站远离人群,但与廖全福树林里的鹭鸟们仅一墙之隔。为了呼吁变电站迁址,从去年开始,他四处奔走,被网民称为“白鹭哥哥”。

  “白鹭哥哥”的努力却在现实中遭遇了坚硬的尴尬,在官方的解释中,他家的林子不属保护区,而他所视若宝贝的鹭鸟,也非“珍稀动物”,“没有保护价值”。

  天外来客

  廖全福并非专业的环保志愿者,这个43岁的南丰镇村民经商多年,早有小成,开着一辆价值50余万元的丰田越野车,奔波四川各地打理生意。

  面孔黝黑的他有着精明的头脑,早在1998年四处拉货之时,他就发现一棵5000元的树苗几年之后转手能卖出几万元,遂敏锐地捕捉住苗圃里的商机,集中家人及另一名同村人承包了30余亩地,开始种植白果、桂花等苗木。

  至2003年左右,苗木已长到3米多高,开始进入收获季。廖全福计划出售之时,却发现苗圃里渐渐来了一些“不速之客”,刚开始是“有两个麻雀大”的鸟,每年8月底到次年3月,成千上万地栖息在林子里越冬。

  廖全福和村民们对这些“客人”的到来倍感新鲜。农村人讲究喜庆,廖全福说,有鸟来应是吉兆,每年春节期间请客吃饭,客人们都是先看鸟后吃饭。

  初来者只是相对普通的椋鸟,真正让廖全福惊讶的是次年白鹭的到来。当地俗称“白鹤”的来客在他看来更是吉祥的象征,而且与椋鸟只是短暂越冬不同,它们开始成批在林里筑巢安家。

  鹭鸟们呼朋引伴,数量越来越多,廖全福称高峰时达万只,而种类也由“白鹤”扩充到“灰脑壳”、“黄脊背”。后来从到访的文汉市林业局官员口中,廖全福才知道它们的学名叫小白鹭、夜鹭、鹚鹭、牛白鹭,他打趣说,就像老话说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如今走近苗圃园,有进入鸟类天堂之感。茂密的白果树顶部,每株几乎都有三四个鸟巢,唧喳之声不绝于耳,地上散落着大量树丫。廖全福说,这都是鹭鸟用尖利的嘴巴夹断树枝筑巢后的“证据”。

  站在廖全福弟弟三层楼房的顶部,场面更为壮观:白色、灰色、黄色的鹭鸟忽而在枝头歇息,忽成成群在上空盘旋。廖全福指着树丫中安放着白色鸟蛋的鸟巢说,“这是到了它们生儿育女的季节了”。

  鸟儿们意外地在此安家落户,让廖全福放弃了自己的商业计划。他再也没卖出过一棵树苗,为了不改变鹭鸟的“家”,树苗并未修枝塑形,任其自由生长。

  曾任四川美院院长的叶毓山曾两次前来,他对到访的媒体说,“我觉得,在成都的郊区,广汉的附近,川西平原,有这么庞大的鸟类在这里集中、繁殖,应该是个难得的景观。”

  当地德阳电视台还制作了一个专题片介绍廖全福和他的鸟,电视画面中万鸟归林的场面引来了不少好奇者。就在南都记者到访时,护林员还告诉廖全福,又来了一拨旅游者,但被廖的弟弟拒之门外。

  “山寨保护区”

  廖全福渐渐将鹭鸟们视为“家庭成员”,它们的去留牵动着他的心。

  在鸟儿们“落户”后的一两年,廖全福忙于生意,家里的树林更多交由父亲打理。有一次,父亲将部分苗木移栽,待廖全福从外地回来,发现鹭鸟已经远去,“就像来做客的客人,发现主人家不欢迎,它们就离开了。”

  怎么能让鹭鸟再回来?廖全福查阅了资料,又向专业人士咨询,得知它们喜欢水和鱼类,干脆花费万元租了一台挖掘机,在水渠边挖了一个鱼塘,又买了1200元的鱼苗放进塘里。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鹭鸟果然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2010年春夏之交,鹭鸟出现了意外死亡,有时一头从树顶上栽下,落在廖全福的脚边。短短的一个月左右,竟陆续死了28只。死去的鹭鸟全身发乌,廖全福判断它们是因为吃了周围农田打过农药的作物中毒而亡。于是,他又在树林里挖了一个小型鱼塘,从市场上买来泥鳅、小鱼专门喂养鹭鸟,“我没办法保证所有的鸟都会到鱼塘里来吃,但至少尽自己所能减少死亡的几率。”因为经常光顾市场,偶尔还去捡死鱼和被丢弃的黄蟮头,廖全福遭到了一些人的取笑:看你开这么好的车,也是有钱的大老板,还到这里来捡死鱼。

  盗猎也是随时发生的危机。廖全福说,自2008年就陆续有人用枪打鸟,最多的一次装了整整一口袋。无奈之下,他在树林周围筑起一圈竹篱笆,并雇了两个村民轮流守夜,鹭鸟们才稍得平静。

  如今在廖全福所在双福村周围,还能看到他张贴的反盗猎宣传画,上面写着公安机关报警电话,有些还注明,举报者将获200元话费奖励。

  廖全福甚至试图打出保护区的概念,在苗圃外树起了“候鸟自然保护区”的牌子,但因为面积不到百亩,他的保护区计划未得到官方认同。四川当地媒体在报道中,称之为“山寨保护区”。

  变电站来了

  中毒,盗猎,这些都只是零星局部的威胁,去年,一场被廖全福称做“灭顶之灾”的意外降临。

  廖全福介绍称,去年9月底,南丰镇党委书记找到他,称将在他的苗圃相邻区域建一个220K V变电站,希望他能将树苗挪走,相关搬迁费用可由政府支付。

  廖全福当即反对,他觉得建变电站对鹭鸟生存环境是毁灭性打击,并表示不需要补偿,希望政府能重新考虑选址。对方告诉他,该项目是很难得才争取落户南丰。

  根据四川省环保厅去年5月的批复,该项目属国家发改委相关目录中鼓励类,工程总投资1754万元。前任广汉市环境保护局局长陈智淮说,选址在3年内经过很多次科学论证,环评报告则在2010年5月3日由四川省环保厅批复到德阳电业局。

  德阳市电业局发展策划部副部长刘宇此前对到访媒体称,项目已在3年前就经设计院前期勘察,并经政府国土、规划、环境、林业等部门综合评审,选择电网建设条件较好的区域提供给当地政府,再由当地政府根据整体规划,选择影响最小的站址。

  候选站址本有3个,均在广汉市内,另外两个距廖全福苗圃所在双福村不到1公里。根据德阳市电业局的选址报告,双福村这一站址路径最短,线路费用为270万元,相比另两处的278万元和323万元最低。

  选址的环评报告中,在生物多样性一栏中,却没有廖全福一直呼吁的鹭鸟,只提到有少量田鼠等动物。“是有意忽略还是故意视而不见?”他颇为不解。

  廖全福视若珍宝的鹭鸟,其实在当地政府眼中并无多大价值。

  陈智淮表示,变电站设施的环评中,只是关注居民区、学校、医院、文物保护及各类保护区,廖全福的苗圃并非保护区,且白鹭、野鸭不属于珍稀动物,没有保护价值,即使变电站存在影响也不属法律强制要求范围。

  广汉市林业局副局长张俊介绍,苗圃里的鹭鸟种类主要有小白鹭、夜鹭、鹚鹭、牛背鹭。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研究员邹发生表示,上述动物不属于国家重点保护的一、二级动物,但均列入国家林业局2000年8月1日发布的《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

  广汉市环保局副局长韦冰告诉南都记者,鹭鸟在广汉并不罕见,在当地的鸭子河自然保护区的中心岛上,就有成千上万只聚集。他还推测,廖全福的苗圃距离保护区不过四五公里,该处聚集的鹭鸟,很有可能是保护区因数量过多无法容纳自行分流。

  在四川省环保厅的批复中,并未涉及周边生物包括鹭鸟的保护性措施,只在施工现场的环境保护方案中提及,“不得不在夜间施工时,要控制噪声”。

  韦冰表示,鹭鸟是与人类杂居的动物,适应能力较强,即使是变电站的施工有一定影响,在工期结束后会自然消除。他举出宝成铁路的建设案例,当时在施工中确有鸟类离开,但建成通车后又重新回归。

  廖全福担忧,鹭鸟是非常敏感的动物,对环境要求较高,似乎为了印证,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手,一群鹭鸟迅即从林间飞起。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研究员邹发生则认为,建变电站肯定会影响鸟类的栖息和觅食环境,如今类似这样经济发展与动物保护的矛盾较为突出,环评报告不应缺失鹭鸟的相关信息。

  徒劳,还有孤独

  对于建变电站,廖全福至今不理解,其余两个候选站址同样远离人群,且无特别鸟类聚集,为何不可迁址?他为此四处奔走,先后把广汉市、德阳市、四川省的相关单位走了一圈,但并未得到回复。当地包括广汉市林业局官员对他的“护鸟”爱心亦有肯定,但廖说,也有人以“耍玩意”来评价他所看重的鹭鸟,让他倍觉伤心。

  本来并不熟悉网络的廖全福开始在天涯等论坛发帖呼吁,令他意外的是,他的声音在网络上反响强烈,点击率达到千万之巨并有大量跟贴,网友还送他给一个称呼———“白鹭哥哥”。

  舆论无疑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在南都记者走访广汉多个部门时,部门人员都对廖全福的这一轮“炒作”印象颇深,不过在广汉市环保局及宣传部门看来,廖全福实质上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诉求,不希望因为变电站的建设影响苗圃的扩张。

  廖全福辩解,自己的经济条件并不差,且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赔偿要求,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这些鸟已以自己的树林为家,他作为主人,有责任保护它们的生存环境,“鸟儿不会说话,我不保护它们,谁来管它们?”

  让步还是有的,在此前接受采访时,南丰镇党委副书记周健曾指着变电站施工图纸告诉媒体,最初的设计方案的确占用了廖全福苗圃1.2亩地,后来为避免产生影响,将变电站向外挪了30米,则不再涉及廖的苗圃。

  但这显然并非廖全福的目标,为了让变电站迁址,他还花钱四处寻找自己认为有效的人脉和关系,对于政府方面强调“更换站址将增加40余万元成本”,他甚至公开放话,自己即使砸锅卖铁去凑,也愿意凑出这部分费用。

  廖全福的努力,最终并不妨碍变电站的施工建设,自去年12月底正式动工,工程一天天在他眼前“长大”。

  他开始感觉越来越孤独,除了在外头被接待人员形容“脑壳有问题”,在家族内也得不到支持———弟弟因为住宅紧邻鸟群被吵得难以入睡、因为鸟粪影响环境卫生而颇有怨言,甚至在同村,因为变电站建设征地受益的村民,同样对他抱有微词。

  廖全福依旧在徒劳地奔走,屡屡受挫、心灰意冷之时,他也对南都记者说,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懒得管了;但傍晚走进那片苗圃,看到万鸟归林的盛况,他似乎又像“满血复活”:还是尽一份力吧,但求对这些来我家住了快十年的生灵问心无愧。

  南都记者张国栋 发自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