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大兴区大洼村,王飞亮在六叔王玉岗生前居住的院子门前徘徊。本报记者 杨杰 摄
10月27日,在北京做装修的农民工王玉岗“回”到了河北老家,但家人见到的,只是包工头送回的王玉岗尸体。包工头李俊(化名)说,王玉岗在洗头时,倒地猝死。
对此,王家人不认同,他们认为王玉岗身体健康,不会突然去世,在其胸部皮肤上,分布着一些红点,左腰部有一块巴掌大的红斑。而且出事后,包工头为何不送他到医院,而是千里送尸回家。王家人报警后,王玉岗的尸体被运回北京。
日前,警方证实,王玉岗的尸体曾被人私自运出京,但死因需等法医鉴定结果出来后才能确定。
10月27日中午,河北临漳县城县医院门口,一辆银灰色北斗星面包车停下,第二排靠右的位置上,“坐”着一名男子,双眼紧闭,脸色发黄,身体一动不动。
张海利一头扑上去,抱住男子失声痛哭,随后回过头对旁边的人说“玉岗没死,身上还有温度”。
凌晨传来噩耗
“他们说人出事了。”王运田说,他马上打王玉岗的电话,但不通。王家弟兄又给李俊打了电话,李俊说人已经死了。
河北临漳县砖寨营乡后洹桥村,距离北京约500公里。
10月26日晚,村民张海利忙完一天的家务,早早地上床休息了。丈夫王玉岗在北京打工,平时家里家外都是张海利一个人打理。
凌晨4点半,张海利正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电话是大哥王运田打来的,叫张海利赶紧上他家一趟。
“语气很急。”张海利回忆,她放下电话,穿好衣服就出了门。
凌晨4点多的天还很黑,挂着几颗不怎么亮的星星,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张海利打着手电,几乎是一路小跑。
到了大哥王运田家,张海利看到丈夫的几个弟兄都在,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玉岗死了!”王运田很费劲地说出四个字。
张海利的脑子嗡了一声,脚想动,可怎么也抬不起来。用手摸了一把脸,湿乎乎的。
王运田告诉她,刚才,堂表弟李俊的父母急匆匆赶到他家。
李俊是王玉岗在北京的包工头。
“他们说人出事了。”王运田说,他马上打王玉岗的电话,但不通。王家弟兄又给李俊打了电话,李俊说人已经死了。
“坐”在车里回乡
一辆银灰色北斗星小面停在临漳县城县医院门口,王玉岗“坐”在第二排靠右侧的位置上,脸色发黄,身体一动不动。
方形脸、大眼睛、浓眉毛、小平头,个子1米60多,但身体强壮。
王家弟兄六个,36岁的王玉岗是老六。王运田回忆,老六上学时成绩很好,初中数学考过全校第一,但因为家里没钱,没上成高中。
侄子王飞亮介绍,王玉岗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跟着包工头在建筑工地做水电安装。“在村里,六叔从没跟人吵过嘴,谁家遇上红白事,或是农忙缺人手,他都会过去帮忙。”
1997年,张海利经人介绍,认识了王玉岗。当时王玉岗没钱,家里就5间瓦房。张海利说,看重的是他人老实。
那一年,王玉岗和张海利结了婚。
婚后,张海利生下一双儿女。现在10岁的女儿上四年级,6岁的儿子上学前班。
为了补贴家用,王玉岗仍然长年在外打工,张海利则在家,种着三亩多地。
今年中秋节前,王玉岗回家忙秋收,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就去兄弟家里串门儿,打扑克。
“李俊老打电话来,催他回去干活。”张海利清楚地记得,10月10日,丈夫回了北京。
但她没有想到,半个月之后,再次见到丈夫,却是被人“拉”回来的。
10月27日上午,后洹桥村村支书王希瑞、66岁的村大队医乔玉秀,陪王家人一起去了临漳县城。
王希瑞回忆,当天中午,一辆银灰色北斗星小面停在临漳县城县医院门口,王玉岗“坐”在第二排靠右侧的位置上,脸色发黄,上身是一件麻灰色秋衣,下穿灰色裤子,身体一动不动。“是工头带着人运回来的。”
王家人发现,王玉岗的胸部皮肤上,分布着一些红点,左腰部有一块巴掌大的红斑,没有明显的伤痕。
对于王玉岗的死因,大队医乔玉秀有自己的看法。乔玉秀说,她当时查看了王玉岗的尸体,发现其脸上、头上有土,嘴唇上有血迹,胸前还有红斑,身上是热的,但手是凉的,末梢血管已经“断血”。
“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可能是干活过程中劳累晕倒,或者是暂时性休克致死。”乔玉秀认为,如果最初能及时抢救,人可能救得回来。
在丈夫的钱包里,张海利还找到了王玉岗的上岗出入证,“证件被撕掉了一半,看不到工地名称。”张海利认为其中存有蹊跷。
洗头时倒地猝死?
王家人认为,王玉岗平常身体强健,没有任何毛病,“怎么会突然去世呢,且出事后不去医院,而是送回家,想不通。”
在后洹桥村,种地挣不到钱,农民多数外出打工,尤其是在建筑工地从事水电安装。李俊就是做水电安装的包工头。
在大哥王运田的印象中,李俊脑子灵活,见的世面多,人有些圆滑。逢年过节,李俊都会去他家走亲戚,不过当了小包工头之后,说话有些高傲。
“李俊找到我六叔多次,让跟着他干。”王玉岗的侄子王飞亮说,从今年春夏之交,王玉岗开始跟着李俊在北京干活。
“我没听说他们签了劳动合同。”王飞亮称,当地的农民工,都是一个本地的包工头,拉上自己的几个亲戚、朋友,再加上他们介绍的人,到北京等地的工地揽活干。包工头负责农民工的吃住,商量好一天多少工钱,然后给开工资。“互相之间都认识,就是靠口头承诺。”
张海利说,李俊每天给王玉岗开100元,这个工资不算高,但由于是亲戚,也未过多计较。
王玉岗曾在电话里告诉妻子,他是水工工长,每天6点多开工,带着几个小工,看着图纸干活,经常要加班,有时到晚上10点多才能回宿舍。
尽管王玉岗也曾经抱怨过累,可张海利一直觉得,两家是亲戚,李俊对丈夫应该不错。不过,丈夫的死,让她觉得“自己想错了”。
“我听见包工头(李俊)说事发后,没找医生,也没送医院。”大队医乔玉秀说。
大哥王运田称,当天得知消息后,凌晨4点多,王家弟兄曾两次打电话,要求李俊将王玉岗先送到医院。“第一次他说人已经死了,正拉他回家,快出北京城了。第二次他说已经上了高速。”
村支书王希瑞记得,李俊告诉王家人,26日晚,王玉岗下班以后,回到位于大兴黄村镇大洼村的住处,和几个工友打了会儿扑克。晚上11点左右,工友们都休息了,王玉岗去院子里的洗澡间洗头。直到第二天凌晨2点多,被工友发现栽倒在地上。
“头发不干净,有灰,不像洗过的样子。”王家人不认同李俊的说法。
大哥王运田说,事情发生后,李俊曾提出给王家3万块钱私了此事,家人没有同意。
该说法得到王希瑞的证实。
王家人认为,王玉岗平常身体强健,没有任何毛病,“怎么会突然去世呢,而且出事后不去医院,而是送回家,想不通。”
尸体被运回京解剖
“尸体已经解剖了。”11月3日,王玉岗几名亲属再次来到北京,刑警告知他们正在进行尸检,2个月后才会出结果。
10月28日傍晚,王运田和几名亲友赶到北京,向黄村派出所报了案。
王家人说,当晚,大兴刑警队对此事立案。第二天,他们返回临漳后,在拉王玉岗回来的那辆面包车外,看到北京警察在拍照取证。
“六叔被拉回来后,我们一直都没敢动,他就在车里‘坐’了两天。”侄子王飞亮说,警察检查完告诉他们,要把王玉岗的尸体拉回北京,当时家里人同意了。
“后来我们就没见着我六叔,听说是警察找李俊拉回去的。”王飞亮说,
“尸体已经解剖了。”11月3日,王玉岗几名亲属再次来到北京,刑警告知他们正在进行尸检,2个月后才会出结果。
与此同时,王家人称,李俊“失踪”了。
“从那天在临漳县城谈过私了之后,李俊再没出现过。”王飞亮说,打电话要么不通,要么无人接听。
黄村镇大洼村村委会一工作人员表示,警察曾经把李俊的妻子叫到村委会,做了笔录。“我听那女的说,夜里一个民工在院子里洗浴的地方洗澡,2点多工友发现他跪在地上。”
11月9日,记者辗转联系到李俊,他在电话里说,此事已经交由警方调查,随后匆匆挂断电话。
等待法医鉴定结果
李警官介绍,目前案件还在调查,关于私自运尸出京问题,也要等待鉴定结果出来后,和死者妻子沟通再做决定。
大兴黄村镇大洼村,王玉岗生前所住的院子大门紧锁。院门口,一条水沟被堵死,污水横流。附近放着一个铁柜似的垃圾箱,散发着异味儿。
从十月份,王玉岗和工友才搬到这里。周边的村民都表示,没有注意过这个院子住着的民工,也没听说过有人去世。“这里马上就拆迁了,租房的都搬走了。”
大兴刑警队办案的李警官证实,王玉岗身亡后,被人私自运回了老家。
李警官介绍,目前案件还在调查,需等法医鉴定结果出来才能定性,如是自然死亡的话,则不能对李俊采取措施,就是双方民事赔偿问题。“法医鉴定结果出来后,会通知家属。”
关于私自运尸出京问题,李警官称,也要等待鉴定结果出来后,和死者妻子沟通再做进一步决定。
北元律师事务所王雅军律师表示,北京市殡葬管理条例第十条规定,火葬地区内死者的遗体应当在本市内火葬场火化,禁止运往外地。外地来京人员在本市死亡后因特殊原因确需运回原籍的,必须经市民政局批准。李俊私自将王玉岗尸体运回老家的行为,已经违反上述条例。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张宁 刘洋